她是真的不怕,還是將一切害怕都深深地埋葬在記憶裡,不肯正視。
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告訴自己,不要怕,沒用的,沒人會陪著你,沒人會幫助你,沒人會理解你,沒人會保護你,你只有你自己。
好像是從很小的時候,被祭留帶回久流不久後開始的。
面對偌大的訓練營,那些漠視敵對的目光,她跌跌撞撞跑著去追離開的祭留。
她紅著眼睛求他別走,他便蹲下來很冷靜地告訴她不許哭,在久流哭是最沒用的,她以後乃至永遠都只能靠自己。
後來真的如祭留所說,他一走便再無人看管她,疼的時候就忍著,久了就忘了怕疼是什麼感覺了。
如今有人在她耳邊強調,她是個人,會怕疼,讓她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甚至比最初接受那些疼痛更困難。
她咬緊牙關,將團團圍住她的前所未有的惶然經過大喊一聲自己的名字統統退散,讓自己又重新成為那個刀槍不入的女戰士。
可她這一聲,在那千嘴佛看來似乎是在宣戰,引得巖砂壁上無數張尖牙利嘴不斷地衝他們嘶鳴。
地面上的起伏震盪也更加嚴重,晃得她只得趴在地上,死命用身體的摩擦來拖住他們三人不至於再撞到那些嘴裡。
聲聲憂彷彿從露離受傷流血開始,變得異常暴躁。
最初也只是對著那些嘴瘋狂嚎叫,但漸漸地它不受他管控,任憑她怎樣用力拽著它,聲聲憂最終還是掙脫了她,衝著那面咬過露離的長滿嘴的巖砂壁撲了過去。
忘川感覺到全身的血液都直衝面門,她恨不得立刻長出一條手臂將聲聲憂拽回來,但已經晚了,聲聲憂整個身體撞到張著嘴的巖壁上,以那身還未進化完全的蒸汽蛙皮對抗那些數不清的嘴,瘋狂而狠厲,似乎在替他們報仇。
但聲聲憂畢竟是未完全進化成蒸汽蛙,手臂還是和正常人一樣,一碰到巖壁上的嘴,便被咬住,不過它彷彿是打定了主意故意讓那些嘴咬破它手臂上的面板,因為它身體裡流出來的並不是鮮血,而是半成的熔汁。
那些原本以為咬住了一大塊新鮮血肉的嘴,被燙嘴的熔汁灌了滿口,苦不堪言,厲聲嘶叫,異常恐怖的聲音頓時在四面八方傳開。
彷彿連鎖反應似的,地面上的震盪也隨之更加狂烈。
忘川整個人匍匐在地上,一隻手緊緊抓著露離不放。
這時聲聲憂以一己之力,在那面巖壁上來回滾動,將所有能碰到的嘴全部餵了一口熔汁,引得那些嘴全部被燙的冒了煙。
眼看著聲聲憂前胸後背的面板漸漸被撕咬裂開,再滾下去就會皮開肉綻,忘川聲嘶力竭地喊道:“聲聲憂、回、來!”
然而聲聲憂不屈不撓就是要用自己的身體替他們解決了這成千上萬張的尖牙利嘴,不管不顧地讓那些嘴咬開它外層厚厚的皮,流出橙紅色的半熔汁,去燙死那些嘴。
露離見狀,生怕她一時激憤會作出什麼事來,於是大喊一聲:“上善若水,開!”
若水聽到他的召喚,倏地一下,從他腰間自動飛出,在空中展開了很小的角度,朝著聲聲憂快速旋轉,在快要觸到巖砂壁上的那些嘴時,忽然改變傘緣弧度,形成一道銳利的彎刀直接刮向咬著聲聲憂的嘴。
只聽到吱哇一片哀嚎,若水包裹著聲聲憂脫離了千嘴佛,直接拋回了忘川身旁。
而若水則又拐回去,繼續去和那些嘴鬥了起來。
忘川奮力一扯,牢牢將聲聲憂護住。
聲聲憂黑絨絨的眸子像是墨染的水晶,凶氣未散,可她卻覺得那眼神裡藏著的無辜更多一些。
不過一時著急,她忘了聲聲憂滿身傷口,流出來的橙紅熔汁,對她來說可並非好東西。
露離失聲叫道:“別碰它…”
但已經晚了,忘川捱到聲聲憂的面板瞬間被燙焦了,滋滋地冒著白煙,接著便是一股烤熟的焦糊味。
忘川沒覺得多疼,只覺得欣慰,幸好它還活著。
“給我…”就在這時,露離伸著一雙半是白骨的手,雙頰皆是潮紅,額頭上滿是冷汗,可他依然忍著,從剛才便沒再吭一聲,“把它給我。”
若水和巖砂壁上的千嘴正鬥得難解難分,地面的震盪衰減了不少。
忘川根本無法直視露離的那雙手,只要看一眼,彷彿渾身都要抖個不停。
他那麼怕疼的一個人,該如何忍得了這樣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