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船眨眼間到達了渡口,船上率先走下來個青衫文士,眾人只以為這便是新任知縣,爭先恐後地拜過,才聽這位開口說道:“縣丞何在?本人乃是張縣尊的幕僚,還請驗過官憑,張縣尊再出來。”
縣丞在這成紀縣呆了十幾年,前前後後迎來送往好幾任知縣,哪有一個如現在這個一般,來面都不露,便要下邊人驗官憑的?
可是人家既然發話,縣丞也不敢違拗,只能乖乖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接過那份被裝幀地很是精美的官憑。
翻開一開,上邊不僅有這位張縣尊的名諱籍貫,體貌特徵,還有為官履歷。不看不知道,這位合著也是今科進士,不過顯然背後勢力不小,居然以一介同進士出身,就能主政一方。
看看吏部大印,真實無誤,縣丞便很是客氣地將官憑交回到那幕僚手上。
“官憑無誤,還請縣尊下船,我等在縣裡已經備好酒菜,為縣尊接風洗塵。”
鑼鼓越發熱鬧起來,那青衫文士點點頭,也不理會早就躬身到腰痠背痛的諸人,轉身走進了船艙。
等了良久,才聽到渡口前滿意的聲音:“好了,你等都免禮吧。”
免禮,早就該免禮了,前前後後,這些官員躬身的時間長達兩刻。有些個上了年紀的,這會兒早就覺得渾身上下都疼,顫巍巍地幾乎要站不住。
直起身來,大家看到的,赫然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
只是,這位年輕人,此時已經換上了官服,一身緋色的衣衫,倒也映襯著這個年輕人,風華正茂。
可是,這有什麼用?
諳熟官場的人都知道,這是一上來就拿架子。唯有兩種人這麼做,一種,是那類啥都不知道的愣頭青;另一類,就是背景深厚,壓根不將這些人放在眼中的大人物。
其他人都還在疑惑,可是唯有縣丞知道,這位,當真是屬於第二種。
不過他也沒有提醒旁人的義務,有人想要犯糊塗,儘管讓他犯去。
鑼鼓聲中,這位張知縣被八抬大轎請到了縣衙,這才歇了鑼鼓,一干官員走進縣衙後堂。
分了席位,這位縣令才開口:“本官絳州龍門張晏,有幸來成紀為官,還望諸位多多襄助。”
口氣不是一般的大。
張晏看了看座中表面上略帶些討好的官員們,心裡忍不住一陣鄙視,合該困於一隅,見識短淺的傢伙們。
既然這群人不能明白自己的意思,那麼也只能將有些問題坦白了:“前河陽三城節度使張昇,乃是族兄,朝中亦有數位宗親,雖不甚出名,但也佔著要職。”
好吧,合著方才的自我介紹,壓根就是來顯擺後臺的。
張昇在三月早就致仕了,可是朝中關係還沒有散盡,著絳州龍門張家,還與清河張家有些近親,不論是在士林還是官場,都頗有地位。
惹不起。
這是成紀縣所有官員一致的心聲。
然而在沈夕這裡,雖然輪不到他坐席位,只能在從旁伺候,可是聽到張晏的話,心裡卻暗自欣喜。
只要能夠攀上張晏這條線,不僅自己往後收拾瀋耘易如反掌,就連自己的升遷,只怕也近在咫尺了。
而席間奉承的聲音就更多了:“原來縣尊是張公族弟,當真身出名門,年少有為。我等白活幾十歲,尚不如縣尊。”
“絳州張家向來人才濟濟,想來縣尊定是個中翹楚。我等在這成紀縣多年,也是頭一回見如縣尊這般年少的。”
張晏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只有手底下這些人知道自己的背景了,往後也就不敢欺瞞自己。而到了這個地界,哪怕上頭還有個知府壓著,他也能夠為所欲為了。
點點頭,端起一杯水酒:“哈哈,諸位謬讚了。來來來,請飲盡此杯,我等坐下說話。”
待眾人看張晏坐下,這才緩緩落座。沈夕看在眼裡,匆匆拎起酒壺,走到張晏這桌,主動為這些官員們挨個斟酒。這般舉動,直教其他幾個想要獻殷勤的小吏恨得牙癢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