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零年正月十六。
省城的年味剛剛散盡,大街小巷還殘留著煙花爆竹的碎屑。
初十下的一場大雪讓這個冬天的寒冷又增加幾分,走在街上的人們穿著厚厚的羽絨服,帽子拉緊,很多人把口罩戴上,只露出兩隻眼睛,哈氣在口罩上結層白霜。
這是省城近十年來最寒冷的一個冬天。
馬路面上的雪被過往的車輛軋沒了,黝黑的柏油路面在陽光的照射下有些發亮。街道兩旁的楊樹下堆著殘雪,不那麼潔白,灰突突的。一些門市店鋪前有推起的雪人,帶著小紅帽,鼻子是長長的胡蘿蔔,為這個寒冷而枯燥的冬天增添了幾分童趣。
省城,共和國長子,一座古老而英雄的城市。
七千二百年前,人類在此農耕漁獵,繁衍生息,創造了新樂文化。
春秋時立邦,後建制為郡,幾經滄桑,素有“一朝發祥地,兩代帝王都”之稱。清太祖遷都於此,時稱“盛京”,皇太極在此改國號為清,建立滿清國。
一代帝王埋身於此,建了皇陵——北陵。
北陵公園獨佔一隅,古樹參天。陵前莊嚴肅穆,陵後靜靄森森。
沿著黃河大街往北走,過北陵公園西門,再過二環橋,便到了三臺子,中國第一架自主研發的戰鬥機飛起的地方。
三臺子,兵家必爭之地。地處省北,緊守省城北大門,地勢高於市區十米。新中國成立後,戰鬥機製造廠興建於此,為國家兵工廠。
由於飛機制造廠的存在,改革開放前這裡還處於管制時期,拿建樓來說,不能超過八層,要不然影響飛機起飛降落,所以三臺子的居民樓大都是五到六層的,高層的沒有,最多的是前蘇聯時期援建的三層住宅樓,一律鉛灰的無產階級本色。
九十年代初期從三臺子到市區還叫去市裡呢,那時這裡也確實是郊區,除了飛機廠和附近的幾個居民小區外,周圍都是稻田地,再往北走就是農村了。
隨著市區的增容外擴,這裡也逐漸的被開發,經過十多年的發展,現在已經和市裡沒啥區別了。尤其是地鐵二號線的開通,整個三臺子活泛起來,隱隱有超過市內五大區的勢頭。
地鐵站在松山路和黃河大街交叉口。
沒修地鐵的時候這裡只是個普通交通崗,現在成了繁華地帶。隨著地鐵的開通,整個松山路和黃河大街的房價隨之上漲,從四千直接躥升到六千,並且還在上漲。
老譚家在松山路南的老四五零小區,說是小區其實是個大院,前蘇聯援建的三層住宅樓。一個樓口三家人,共用一個衛生間,一個廚房,每家一屋,面積十八平米。
昨天元宵節,老譚一家三口和隔壁李哥家三口一起過的,吃飯的時候李哥問老譚什麼時候買房子,老譚看看老婆林燕,林燕說等啥時候動遷啥時候買。李哥看了一眼前面的地鐵站說動遷也快,頂多兩年。
李哥在梧景新村買的期房,還有一年下來。梧景新村是武警總隊開發的,李哥武警出身,給的內部價,兩千四一平。外部人這個價下不來,至少六千打底。
倆家是十多年的鄰居,處的和一家人一樣。李哥買房子的時候攛弄老譚也買,林燕覺著手裡的錢不寬裕,想緩兩年。沒成想現在的房價像坐了火箭一樣蹭蹭往上躥,攢錢的速度跟不上漲的節奏,更不寬裕了。
上兩天從老家過完年回來,老譚說不準備打工了,想開個小飯店。
從二十一歲那年出來打工,到今年三十七一直在飯店幹了,當了十多年廚師,別的不會就會炒菜。現在不想再出去給人家炒菜,省思著自己幹。
林燕說家裡的錢是留著買房子的,不能開飯店。叫他努努力奮鬥兩年,等買完房子再開飯店。
見老婆不同意也就沒再往下說,知道再說下去就是吵架,沒必要。
兒子一週歲之後,為了多掙點錢,老譚一直在外地工作了。先在阜新幹了兩年,之後去了濱海,一干三年。夫妻倆長期兩地生活,總不在一起,感情上出現了危機,成了住在一個屋裡的陌生人。
兩口子都能過日子,為了家和孩子拼命掙錢,可就沒了那個激情。
女人結婚有了孩子之後,精力全放在了孩子身上,老公就顯得有些可有可無了。
林燕是個強勢女人,有性格,脾氣倔,能吃苦,有開創精神。用流行話說就是女漢子。老譚長年在外,她一邊帶孩子一邊上班,把家料理的井井有條,兒子教育的乖巧懂事,對一個女人來說夠厲害的。
這些年林燕不容易,家裡沒個男人不行,遇到點啥事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尤其是孩子感冒發燒,心裡那個焦急勁兒就別提了,恨不得老譚馬上回來才好。
但是沒辦法,誰叫日子困難呢。
老譚得在外面掙錢,沒錢拿啥過日子?
誰也不願意兩地生活,這不是沒辦法嗎。現在苦就苦點兒,等買了房子就好了,都喘口氣,說啥也不讓老譚去外地了。
老譚在外地工作,每年能回來一趟不錯了。飯店工作就這樣,一個蘿蔔一個坑,你走了別人馬上頂上,根本不留空。
為了掙錢也是沒辦法的事。
這也是農村出來的打工人的無奈與現實。想在一個陌生的城市生存下去,首先得解決住房問題,總不能一輩子租房子住。不像城市的原居民,不用為住房發愁,如果再有一個穩定的工作,幾乎一輩子都不用愁了。
對打工者來說那是羨慕嫉妒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