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衝猛然回頭,看見面無表情的吳冕,顯然剛才的一幕被他看見了,強撐著的老底如今蕩然無存,彭衝苦笑著搖了搖頭,接著喝酒。
吳冕問完,風輕雲淡地走出亭子。
彭衝放下酒杯,獨自沉思,累?什麼是累?以前不知,起碼今日之前不知,如今倒真覺得有些累了。
誰不想做呼風喚雨的人物?老子又不像你們,有大名鼎鼎的師父傳授武藝,有不俗的天賦和修為,有根深葉茂的宗門撐腰,老子今日不要臉,就是為了日後把臉掙回來,你們又憑什麼瞧不起我?
換成你們,未必有老子做得好呢。
彭衝又喝了一杯酒,有些吃力地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真是疼啊,真他孃的疼!
環首四顧,看見那些一座座各有千秋的小院,嘆了口氣,無一處院門是為我彭衝敞開的啊。
他頹然坐在亭中,好像一瞬間跟著江湖一起老去,或者說是那個江湖夢。
這個江湖,他似乎覺得他進來了,卻又無比懷疑他自己是否真的進來過。
清明時節歷來多雨,今年清明卻還未曾下過。
如果說光在迎客弟子的身上,就能一葉知秋地窺見萬劍堂的底蘊,那麼江湖這場人人關注的選拔,無疑就是這個天下第一宗門抖擻實力的機會。
選拔場地設在添歲山西麓的降龍崗,相傳這是萬劍堂開宗祖師,劍聖司馬桐光在添歲山鎮壓真龍時一劍硬生生把山峰攔腰削平,才有了這塊巨大無比的整齊山崗。
降龍崗上築有十座高三尺,長寬各五十丈的比武臺,以中間高高搭建的觀戰臺為圓心,整齊圍成一個大圓,在山頂往下俯視,就像降龍崗上長出了一隻眼睛。
位於圓心的觀戰臺上自然就是這場江湖選拔的主判,居中坐著萬劍堂宗主陳汗青,分坐兩側客座的是兵部武選司郎中陳穆,刑部奉天清吏司郎中謝鎮,再往下就是寥寥幾個大宗門的帶隊人物。
每座比武臺前又有三位萬劍堂掌律弟子作為副判,周圍簇擁著為各自同門打氣鼓勁的各門各派中人。
參與江湖選拔的人數超過三百人,各自抽籤上臺比武,至於規則,就要比宗門選拔還有日後的殿試更要簡單明瞭,三炷香之內,站不起來的輸,摔出比武臺的輸,重傷甚至傷重不治的,更是各安天命了。
至於三炷香後仍舊打成平手的,則需要留在最後在主判面前再打一場。
由於參加的人多,實力又大多良莠不齊,很多連四品實力都沒到的江湖人都來碰運氣,讓人一招打飛出比武臺,惹得全場喝倒彩灰頭土臉不說,還連累得宗門都被人輕視取笑。
因此有些比武臺的比試進行得很快,別提三炷香,很多人一招半式都沒能堅持下來,就已經輸了,在各自心儀的女俠面前雄心壯志吹的大牛也就不攻自破,自討沒趣。
當然,有些手黑的抽到和自己半斤八兩的武人,三炷香過後依舊打得不分輸贏的也有很多,這些就留待主判裁決了。
除了龍鱗臺的郭淮,南溟劍林宗主霍潤物,鴻雁門孫志秀三個三甲大熱門一路高歌猛進以外,這場選拔也出了不少令人眼前一亮的人物。
有之前令整座江湖嗤之以鼻的淨法僧人,飛雪山莊的許獾,長樂山的司徒湛,龍泉劍宗趙晉凡,還有三清山的吳冕。
他們各自在比武臺上大放異彩,過關斬將,讓很多輸了比武的宗派都止住了下山的念頭,饒有興致的繼續留下來觀看這些江湖新秀們的比武。
家大業大的萬劍堂自然不會失了東道主該有的胸襟,大凡進了山門的宗派,自家弟子比武結束後,並不急著禮送出山,愛留下來看幾天就看幾天,來去自由。
在主判高臺之上萬劍堂宗主陳汗青看著底下熱火朝天的比武場景,心中感慨,對身邊兩個年輕官員說道:“江湖代有人才出,新秀猶如雨後春筍,朝廷之福啊。”
一旁的武選司郎中陳穆微笑著點頭,謝鎮則臉色陰沉地從上臺之前就死死盯住那個一路順利晉級的身影,悶不作聲。
身為萬劍堂宗主的陳汗青一無功名,二無官身,按理說怎麼也不該今天坐在主位上,讓兩位朝廷官員陪在兩邊客座。
但陳汗青跟一般的江湖人不一樣,除了他在武榜上的超然地位以外,他還有萬劍堂都與大鄭王朝的皇家李氏有很深的淵源,不然換了其他門派,都得乖乖將主位讓出。
臺上除了陳穆和謝鎮兩位年輕朝廷官員,還有各大派的江湖名宿,無一不對底下那些代表江湖欣欣向榮的新秀們流露出溢於言表的激賞。
唯獨一人,死死盯著比武臺上的吳冕,與謝鎮的陰沉臉色一左一右遙相呼應,這位龍泉劍宗的大弟子忽然轉過頭,正好與謝鎮晦暗不明的眼神對望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