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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華工營地已經好幾天了,
短短的幾天內,黃飛鴻用他的醫術和人品,贏得了所有人的尊重。但尊重並不代表著接受,總有一層看不見的隔閡攔住他和營地的華工之間。
一直以來,黃飛鴻都以為這只是生活習慣問題,但在今天,他才發現問題所在。原來與習慣無關,是態度的問題。
對生活的態度。
每個人的內心都有自己的盼頭和希望,華工們也不例外,或是帶著掙來的美金衣錦還鄉,榮歸故里,或是在這裡落地生根,娶妻生子並開枝散葉。
他們每天拼死拼活,任勞任怨,為的就是能實現自己心中的希望,可隨著日子一天天的過去,他們學會了一個詞叫:可望而不可即。
希望就在前方,但能不能活到實現的那一天,誰也不知道,就像是一本書,連看的人都沒有,又有什麼寫下去的動力。
書寫不好,可以重開,日子過不好,就只能苦捱了。
人生沒有再來一次的機會,有的只是負重前行,可對於這些無依無靠的華工來說,就連吃苦受累活下去的機會都不是很穩定。
人死了就死了,再美好的希望也沒有意義,最後還是得跟著主人的屍體一起,被一捧黃土埋進地裡。
一個人冷漠,可能是品性,能讓一群人都冷漠的,只能是環境。當自己的生死都掌握不了的時候,哪還顧得上關心別人。
屍體的掩埋工作還在繼續,抬進帳篷的傷者卻越來越少。當接近傍晚,所有的掩埋工作都已經完成時,空蕩蕩的帳篷裡還躺著七個傷者等著處置。
這七個人裡,除了那個腦袋開花蓋著白布的傷者,剩下的六個黃飛鴻都不知道該怎麼下手醫治。
完成工作的華工們陸陸續續返回了南邊的營地,就連帳篷裡受傷的兩名華工也相互攙扶著走了回去。黃飛鴻他們師徒兩人卻被副警長以照顧傷者的名義留在了犰狳鎮。
看著外面三三兩兩歸去的華工,看著漢叔蹣跚又一步三回頭的背影,一陣彷徨無力的感覺湧上黃飛鴻的心頭。
帳篷外面的,他幫不了任何人,帳篷裡面的,他也救不活任何人,而在槍口的威脅下,往返於帳篷內外的自己,更是連選擇去留的權利都沒有。
在副警長的組織下,犰狳鎮的居民在北邊沒有燒燬的馬場附近搭起了帳篷,騎兵小隊也在鎮子的西邊生活紮營,只有黃飛鴻他們這一頂帳篷孤零零的留在了廢墟附近。
騎兵的屍體應該都已經掩埋,但燒灼的惡臭味還是遺留在了殘垣斷壁之間,燻的幾人犯惡心。
殘陽如血,順著帳篷的縫隙滲了進來,跟著一起過來的還有來送晚飯的十三姨和一瘸一拐的鬼腳七。
除了饅頭鹹菜,十三姨為他們送來的食盒裡還有熱氣騰騰的大碴子粥,哪怕黃飛鴻沒什麼胃口,但面對十三姨親手蒸出來的饅頭,他還是接過了飯碗。
一個留洋歸來,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願意跟著他,山長水遠的跑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來受罪,還親自學著下廚為他蒸饅頭,別說黃飛鴻只是心裡有些難受,就是想不開要投河自盡,也得先把這頓飯吃嘍。
饅頭的味道不錯,再加上還熱乎的大碴子粥,不僅黃飛鴻覺得胃口大開,就連一起開動的牙擦蘇都連聲稱讚。
“好吃嗎,飛鴻?”
“好吃,真香。”黃飛鴻一邊吃著,一邊點點頭。
“好吃就好,這是我第一次做,”黃飛鴻的誇獎讓十三姨紅了臉:
“過幾天我再學著給你們熬粥喝。”
“辛苦了。”
有這樣一個紅顏知己,夫復何求。
“不辛苦,在營地裡我也幫不上你們什麼忙,只能學著做點東西吃。來再吃個饅頭,你們也吃,食盒下面還有。”
習武之人本就能吃,更何況他們幫了一下午的忙,水米未進,正是餓的時候。看著吃起飯風捲殘雲,狼吞虎嚥的三人,十三姨心滿意足的笑了:
“好吃就多吃點,自從來到這裡你們就沒怎麼好好吃飯休息,每天除了看病就是看病,身邊一直有病人,你們師徒幾個連個說話的時間都沒有。對了,你們什麼時候能回去?是不是今晚還得在這過夜。”
十三姨下意識的問著,卻發現吃著正高興的黃飛鴻僵在了那裡。
“少君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你們什麼時候能回去,今晚是不是得這在過夜。”
“不是這句,是前一句。”
“我說你們好久沒休息了,整天忙著治病,身邊也一直有人,你們連個說話的時間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