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律儉搭在輪椅扶手上的手指輕輕敲打著,確實,他不確定王魯說的是否全是真話,但有一部分一定是真的,這些真話藏在假話之中才最致命。
「我一直有一件事很好奇。」刑律儉正了正神,慢條斯理地道,「白茉莉是否知道你是北翟女幹細?」
王魯搖頭:「不知曉,我一直透過胡大海聯絡她,她是個謹慎的人,如果她知道是我在聯絡她,她很有可能不那麼顧及這個孩子,反而向司密處舉報我。」
「那小廝知道你?」刑律儉又問,北翟女幹細在情報這一塊的保密程度是極其完善的,這從以往他跟北翟細作打過的交道之中可以窺見一二。他們不會輕易暴露身份,最擅潛伏,最長的潛伏時間甚至長達四十多年,橫跨兩個朝代。
「我不清楚他是否知道,但他不能活著。」王魯極其坦誠地承認了殺死胡大海小廝的罪名,於他而言,
殺一個白茉莉和多殺一個小廝沒有任何區別。
「你的上線又是誰?」
「我將得到的訊息用木鵝送出城外,至於是何人接收,我一律不知。」
「那他或者說他們是如何聯絡你的?」刑律儉突然問道,王魯面上的表情一鬆,卻再不開口說話。
從司密處的密牢裡出來,外面早已下起細細密密的雨絲,宴升百無聊賴地披著斗笠坐在馬車上,見他出來,連忙驅車來到廊下:「都問出來了?」他彎腰將刑律儉抱起放在馬車上,然後又熟練地將輪椅抬上馬車後車廂。
車廂裡,小暖爐上咕嘟咕嘟燒著熱水,暖氣撲面而來,刑律儉緊皺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整個人疲憊地靠在軟墊上。
宴升撩開車簾探頭看他:「怎麼了?他不肯說實話?」
刑律儉極有耐性地將審訊過程全部複述一遍,宴升頗有些詫異地看他:「看起來像是真話。」
刑律儉抬手撩開車窗上的簾子,爭先恐後地灑進來的細細雨絲將他肩頭打溼了波波一片,他卻渾然未覺地看著被煙雨籠罩的江城一隅。「真假參半,而且很多問題避重就輕,實際上的關鍵問題他卻一個沒有回答。並且……」刑律儉微微一頓。
宴升「嗯?」了一聲,一邊催動馬車噠噠噠地行駛在從長安坊寬闊的街道上,一邊注意聆聽刑律儉的話。
「你可還記得白茉莉送出的那幾封情書?」刑律儉觸黴說道,宴升在車外應了一聲,「記得。」
刑律儉從一旁的暗格裡拿出那幾分情書一一排開,許久才伴隨著雨水敲打車廂發出的噠噠聲說道:「你不覺得白茉莉傳遞出的資訊太過於簡單麼?即便沒有白茉莉,單靠王魯也能弄清,既然如此,他們又何必一定要策反白茉莉?」
宴升攥緊了馬鞭,回頭看了一眼車廂:「你想說什麼?」
刑律儉若有所思地看著面前的幾封信:「這些內容所吐露出的最大資訊就是,霍振邦生病,霍家有霍卿掌權。同時,霍家的船六月二十四日靠岸,但實事是,它要比預計晚了將近二十天。然後便是白茉莉發現我們可能懷疑她了,所以她打算跑。」
「確實如此。」
「司密處的信子是如何懷疑她的?」刑律儉問,宴升蹙眉想了想,「因為她對蕭道學的格外關注,並且屢次露出試探的意圖,而這些她並沒有彙報給司密處。」
宴升贊同,刑律儉又道:「從這些信和她的行為上看,她既關心霍家的動向,同時又對蕭道學格外關心。」
「所以?」宴升還沒想通裡面的關竅。
「你再聯絡林氏的死想一想。」
宴升微怔,連馬車偏離了原有的軌道拐進一旁的巷子都未發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