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太平年間,魏國太子繼承大統,一點問題也沒有。關鍵現在秦國勢大,魏國可能有亡國之危。魏國太子即使有明君之相,但相比他的叔叔信陵君魏無忌就差得遠了。
讓魏國太子繼位,今後魏國滅亡的可能性很大。
讓信陵君繼位,儲存一個魏國,在列國心目中,那是綽綽有餘的。
所以白貴這句勸說,很切實。
魏王圉要是不讓信陵君繼位,今後說不定魏國滅亡,宗廟不存。與其這樣,還不如在危急關頭傳位給信陵君魏無忌……。
“趙使是趙國的說客,還是信陵君的說客?”
魏王圉眼睛一眯,聲音寒了幾度,“魏國的家事還容不得趙國插手。”
他以為信陵君拉攏了趙國,或者說趙國本就意外支援信陵君繼位。有一個強鄰不是好事,但若有了秦國這個頭號對手,魏國的內治強大,趙國還是樂於看在眼裡的。
此外,根據他的聽聞,白貴這個趙使入魏國之前,並未先找他這個魏王,而是拜訪信陵君。還有韓非,韓非這個韓使也是一樣。諾大的魏國,他這個魏國竟成了一個擺設。
“我是天下人的說客!”
“如今天下人存亡在即,秦要滅天下,所以立為天下人做說客,誠願大王放下一己之私,冊立信陵君為王。昔者周公亶父有子三人,欲要傳位於季歷及其子姬昌,太伯和仲雍避讓,遷居江東,建立吳國。”
“此乃古之佳風,大王何以漠視魏國、乃至天下喪亡?”
白貴對魏王圉的質疑,早就有了腹稿,侃侃而言道。
周公亶父是周文王姬昌的爺爺,三個兒子分別是太伯、仲雍、季歷,其中姬昌父親季歷是老三,但老早就有了賢名,姬昌亦是被時人看好,所以周公亶父欲要傳位給季歷。而太伯、仲雍出於對周國未來的考慮,於是搬遷到了江東,主動避位讓賢,建立了吳國。
現今雖說春秋戰國禮崩樂壞,但嫡長子繼承製還是一直保留的。白貴說出這個典故,就是為信陵君繼位奠定理論基礎。
一般情況下,嫡長子繼承製,列國都挑不出毛病。可現在不行啊,現在信陵君太賢能了,四大公子中就屬信陵君最有威望,秦國懼信陵君而不懼魏國。如此……,魏王圉豈能不傳位給信陵君。
“還請趙使勿要復言。”
“太子已經確立,我魏國輕易間難以變動。”
要是眼前的白貴是他的臣子,魏王圉早就讓人拉下去五馬分屍了,但趙國的使臣不一樣,一旦殺了趙使,就是欲要與趙國開戰的打算。他老了,只想安安穩穩的度個晚年。
“既然如此……”
白貴沉吟一聲,在殿上來回走了幾步,面泛狠色,“既然如此,還請大王下旨殺信陵君,如此,才不至於使魏國生亂,讓秦國有可乘之機。”
殺掉信陵君魏無忌?
殺了信陵君?
魏王圉立刻嚇了一大跳。這個趙使怎麼什麼話都往外說。趙王丹也是,派了一個毛頭小子來到魏國出使。信陵君豈是輕易就能殺的?不談信陵君的威望,他殺了,日後必定被世人唾罵。其次信陵君手底下門客不少,他殺了信陵君後,受了信陵君大恩的門客數不勝數,他今後要遭遇數之不盡的刺殺……。
他也想幹掉這個王弟,可奈何投鼠忌器。
同樣的,他對白貴這個趙使也生出了好奇。剛剛還建議他讓他冊立信陵君為王,走兄終弟及的路子。可怎麼……突然間就變了卦,要讓他去殺信陵君魏無忌?
只不過這話魏王圉也不好詢問,他斟酌用詞,輕咳一聲道:“王弟與寡人乃是兄弟,手足之情,豈會受你的挑撥?”
“信陵君不是段叔,大王亦不是鄭莊公。”
白貴拱了拱手,“滿則溢,盈則虧。大王愛護兄弟之情,立明白。然如今大王在時,尚可制信陵君,恕立直言,魏太子繼位,信陵君為其王叔,又有威望在身,到時候魏太子不過是信陵君砧板上的魚肉,任其宰割……”
話音落下。
魏王圉陷入了沉思。
白貴的這句話,他在臨近暮年的時候,亦有同感。只不過他是在難以對信陵君下手,就想著混過一天算一天。可白貴這一提醒,再結合之前信陵君被刺殺一事……,他頓時皺起了眉頭。
刺客是秦國人?不,有可能是信陵君的苦肉計。
以此事件為引,然後暗中誣陷他這個王兄,隨後等他死了,不,甚至沒等到他死,就可能篡逆奪位。他心底越想越不是個滋味。
“趙使退下吧,寡人要歇息了。”
魏王圉擺擺手,讓白貴退下。
此等軍國大事,他豈能將之告訴外臣。殺不殺信陵君,他心裡尚未有所決斷,但不可避免,白貴所說話,亦落在了他的心底裡,成了一個刺。
話已經說到這個程度了,多說無益。
白貴也緩緩退出宮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