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四雅?
品茗插花,焚香掛畫。
因著流於天下,不拘富貴貧賤,四雅又稱四般閒事。
尋常百姓家道一個戾家,大家只笑笑不以為然,但要放在高門裡便是悲恥,是要遭所有世家掩口葫蘆的。
向小娘子呢,也不是不會,畢竟哪個世家沒個閒錢請一請娘子教習教習這類,但她的會不似沈南寶的會,她的會是一似渾山侖吞個棗的會。
要是同沈南寶摞一塊兒,也只有現眼子的份兒。
向小娘子進退兩難,只覺得那簌簌撲在身上的風,撲在了心坎上般的,涼泛得厲害,她忍不住顫慄了起來。
沒想那陳方彥倒替她說話了,“蕭二姑娘的茶藝有目共睹的大拿,這麼比,毋論向小娘子事哪三雅,那勝負不都板上釘釘麼!帝姬這般……是叫我們故意贏錢麼!”
永福帝姬一怔,眉心擠出隱隱的一點痕,只是很快的,便如風中的煙,一吹,便沒了跡,“怪道我!一徑想瞧蕭二姑娘的分茶,倒忘了妥帖人兒!”
永福帝姬停了一停,恍惚深吶了一口氣,所以綿長地吐出一句。
“我上次還聽我爹爹惆悵哩,說而今士子趨時貴書,書道愈發式微了,能拿得出手的,不過那四大家……我心裡不平,覺得怹憂慮過了……今兒正好,各位雖不算是士子,但都出自名門,上過學堂,便都來露一手,讓我瞧瞧咱們的書道到底式不式微!這式微嘛,我自然要替怹分憂……這若不是,我且得要拿到怹面前好好說道說道,叫怹‘開開眼界’!”
拿到官家跟前。
不明擺著進官加爵的好事?
眾人不由精神一振,只管叫自個兒的長隨筆墨伺候,只求讓永福帝姬瞧中!
相形他們的大展拳腳,沈南寶擎著筆桿子,對著白茫茫的帖子倒有些猶豫了。
不為什麼,就是為她和陳方彥太相像的字。
這麼一遭拿上去,誰看不去蹊蹺?
沈南寶的躑躅,盛世洲看在了眼裡,夷然微笑道:“二姑娘儘管放心,恁麼多人呢,帝姬一幅一幅的看,是注意不到你的去的。”
有些事情確實很奇怪。
一個人對你怎麼樣,你是能夠感覺到的。
就像盛世洲,從一開始便看貶了她,一言一行,雖沒逾距,卻處處都透出他對她的不屑。
沈南寶抿嘴笑了下,“那我可要好好替盛公子祈禱祈禱,且得讓帝姬瞧中了你的才是。”
盛世洲怔了怔,沈南寶卻不去看他了,扭過頭,自顧下筆去了。
多虧盛世洲方才那麼一席話,叫沈南寶想明白了,為什麼陳方彥會幫腔向小娘子麼一句!
因為不管永福帝姬到底拿不拿書道出來比較,陳方彥勢必要往書道這邊引。
讓她順理成章的寫下字,寫下和陳方彥極其相像的字。
這樣,叫永福帝姬看出名堂,借她的嘴同聖人說道她和陳方彥,讓聖人猜測,讓聖人疑惑,讓聖人因北郡侯府那蒙授‘周公’,並任平章軍國重事的侯爺而不敢輕舉妄動!
所以,她不能寫得太差,甚至她要用盡全力,要一鳴驚人!
她也更加明白。
而今的她不能再這麼一味韜晦下去了!
不管是為蕭逸宸,是為她自己,還是為死去的母親,她都不能再一直這麼佯作軟泥,任人覺得好拿捏下去了!
沈南寶眼神狠狠一沉。
盛世洲看過來的時,正見到她明倩眉目見那一抹橫了心的鋒稜,心頭不由一窒。
他視線緩緩下移,灑金紙箋上正一句——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都說柔夷把柔翰,這個被他輕視的小娘子,這個看著溫溫糯糯的小娘子,就算寫出字帖,也不過嫵媚風流一類,只叫人啼笑皆非,難登大雅之堂。
但她沒有!
她的橫撇勾捺都寫出了錚錚風骨,甚至有一股怒猊渴驥的境況!
就像是——是一位起馬迅風雷的鐵腕悍將,正擎刀殺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