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卻沒注意,只是見蕭逸宸頷首,認了是他傷的這男子後,便一踅身,飛速掏出繩索將地上的男子五花大綁,並取下了腰側的金鈴,以連搖兩次頓一次為一個週迴,共搖了三次才作罷戴回了腰上。
做完這麼一套,那人才起身,又朝蕭逸宸和沈南寶作揖。
“多謝壯士了,這飛賊近來實為猖狂,不僅入室擄掠,還肆意枉害人命,今兒環衛司設定了天羅地網擎等他入彀,若是從我手中脫逃,我萬死難辭是其次,就怕再添一戶人家送命!”
這些都是客套話罷了,他們這些個宿衛,大到左右金吾衛,小至朗將,最好打著巡防的幌子,搜刮民脂民膏,至於百姓的命兒那都是草芥,根本就經不起他們瞟一眼的。
不過他既這麼說,蕭逸宸也就笑笑,領著還神在在的沈南寶另擇了一路離開了。
走出了一射之地,黑暗一點點漫上來,蜜糖似的醃漬過人的頭頂,把什麼都模糊了,只有蕭逸宸那張面目,尤其的清楚,甚至下頜的線條也在黑黢黢的世界裡愈發的精瓷起來。
沈南寶這才驚醒過來,自己還在他的懷裡。
她驀地退出來,臉紅脖兒也紅的道:“那賊人已經被捉了……”
她退得太快,蕭逸宸手都還懸在半空,聽到她這麼說,才放下來了手笑,“不妨又來一個飛賊,要是這次我慢了,只怕你要挨些苦頭吃了。”
撂下這話,收到她瞟來一記嗔,蕭逸宸輕輕地嗽了下,嘟嘟囔囔,“我方才……瞧你盯那人盯得緊。”
語氣裡捎搭著點酸,沈南寶聽出來了,板著的臉繃不住了,只管笑,“我哪是看他,我是瞧他腰上那金鈴有趣得緊,也不響,就一徑的晃動。”
蕭逸宸恍然,“你說的那金鈴是叫雙生鈴,是這些宿衛專佩的鈴鐺,用以內部傳信的。而它不響是因著裡內不是放的銅丸,而是生養著一隻子蠱,甫一撼動它,望樓裡的母蠱便會跟著搖動,這樣要是遇著情急,能儘快出動。”
沈南寶那雙眼在黑夜裡亮了一亮,“倒是新奇得很。那他方才搖的那麼幾下便是他們的暗號?”
蕭逸宸點了點頭,“不過,卻有一點,不能離太遠,百里之外就不能傳信兒了。”
“百里還不算遠?”
沈南寶一壁兒同他並肩走著,一壁兒道:“反正對我來說是夠夠的了,要是我有一對,一隻給我,一隻給桉姐姐,再準備幾個暗號,到時候有什麼事也不必叫人跑腿捎口信了,只要搖一搖各自都曉得了!”
蕭逸宸聽得有些不周章,“猧兒猧兒同旁人養,鈴鐺鈴鐺同別人用,我倒沒了地兒,那我成什麼了?冤大頭?”
這話聽得沈南寶又好氣又好笑,“你這話說得,倒像是我用著你許多了錢。”
說著,眼波一劃,劃到了前方,那光亮裡的貨攤上。
沈南寶笑道:“既你這麼說,我不多用點,買買稀罕物,倒枉費擔了這麼個名頭。”
然後踅過身,加緊了腳步朝著那貨攤走去。
只是那貨攤能有什麼稀罕物,就是一些普通的陶陶罐罐,再捎搭一些翠玉的手鐲,綠寶的扳指……
不過,沈南寶甚少這麼大夜出來,更甭提來夜市了,所以任何一件事物都能叫她驚豔,叫她流連。
譬如釉裡紅四魚紋水丞,郡王府上也是有的,只是在這裡看著,便覺得釉面溫潤,清透裡溜著水般的,是難得的寶器。
大抵是這樣的驚喜太浮於表面了,招惹到了一旁的閒漢,帶著瓜皮帽,搓著手的就上來,“這位小娘子,您是頭一次逛這夜市?”
後趕上來蕭逸宸聽到這話,直凜了眉頭,一把擎住了沈南寶的手,將她扽到了自己的身後,“你倒是膽子大的很,我的人也敢動?”
閒漢不知他是誰,但看穿著,也明白是得罪不起的存在,立馬呵腰著賠罪,直往一壁兒腳底抹油的走了。
蕭逸宸呢,則對著那還捧著水丞,狀況外的沈南寶有些不好氣性,“你倒是初生的牛犢不怕虎,不曉得這夜市亂吶?什麼買物命妓的閒漢,專攻刀鑷的澀兒,都在這處亂逛著呢,就擎等著你這種落他們的罟哩。”
沈南寶乜了他眼,“這夜市又不是我要逛的。”
蕭逸宸被她回了個倒噎氣,半晌也沒開口。
沈南寶倒閒閒地將水丞捧到了貨郎跟前,詢問起價格來。
不算多,五兩銀子。
蕭逸宸剛剛受了氣,還沒緩過神,聽到這話就扯了嘴笑,“那趙氏汝窯鋪,打那麼個幌子都不敢漫天要價要五兩呢,你倒好,在這兒擺著個攤兒,一來就獅子大開口,不怕噎死了自個兒?”
貨郎一聽,訕訕地笑,“這位客官,瞧您說的,這一分錢一分貨,咱也是按著實情來說話的,怎麼叫漫天要價呢,不過,客官要是覺得貴了,可以酌情少一點……”
然後伸出兩個指頭比了比。
沈南寶見狀道:“二兩?”
貨郎咧開嘴,齜出八瓣牙,“二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