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著方官聽著指派又將下去,沈南寶一鼓作氣,從床上直起了身,“不用!我不用護心丹,也不用什麼金瘡藥!”
蕭逸宸捺了眉,“你別隻瞧著眼下尚可,就和我鬧小性兒,你都見血了,得好生周顧著……”
他一副長篇大論的架勢,聽急了沈南寶,梗著脖兒,紅著臉膛道:“我這是‘月事’來了,不是什麼中毒,也不是什麼遭人暗算!”
這話撂下,剛剛還喋喋不休的兩人噤住了,所有人都愕成了泥塑。
風月更是明顯一怔,後知後覺想起從前聽媽媽說過,這女孩要成為女人,且得歷經三事,其一是及笄,其二是嫁夫,其三便是這來‘月事’!
風月當下一明白,那些什麼憤慨啊、悲情啊,就跟豁了口的鷂子,從天遠之外打著旋的急急落下,立馬訕訕起來,就是那掛在臉蛋兒上的淚都有些礙事了。
倒是綠葵反應過來,忙忙朝那還愕著一雙眼、杵在地心的蕭逸宸屈了膝,“主子,您要不先去外頭候著罷,小的先給姐兒換……騎馬布,妨不得這腌臢染了褥子。”
不知道是怎麼邁出門的,反正等蕭逸宸回過神來,就已經站在了廊下,木訥訥地看著緊閉的隔扇,聽著裡內凌亂的足音……慢慢的、慢慢的,嘴角揚了起來。
原來是來‘月事’啊。
他從前照顧病榻的母親,偶爾見識過。
那時他還不太懂,只覺得母親及身旁的媽媽都遮遮掩掩的,甚至同他解釋也解釋得半吞半吐,說是什麼,女孩成為女人的‘封堠。
所以,如今,她真真算得上是個女人了。
他忍不住笑,對著掌心那灘乾涸的血,一張臉燦爛得形容綻放的花!
廊下一溜步聲急急的來了,坤鴻扽著大夫喘著粗氣的來了,“主,主子,小的叫大夫來了,小主……姐兒怎麼樣了?”
說著,視線劃過蕭逸宸的掌心,一道驚雷劈過腦子,炸得他滿臉膛兒都是駭然,“這麼多血!定是傷得不輕吶!”
那大夫先前在來的路上就聽坤鴻說了個大概,左右不過是家裡的主子遭了傷,所以當下一瞧,很贊同地點起頭,神情也一派凝重地道:“瞧這血量是傷得不輕,但小的行醫經年,慣是有一方止血療傷的迷藥,只稍待將傷口清拭乾淨,抹上青錢那麼厚便都迎刃而解了。”
末了還加一句,“小娘子不比咱們這些男兒,她們生來就差一截氣血,這當下又流了這麼多,且得好好開了藥,將養才好。”
沈南寶在裡間正由著綠葵的伺候穿上騎馬布,聽到外頭的聲兒,簡直恨不得挖個坑來鑽。
風月也臊得慌,一壁兒替沈南寶更著衣,一壁兒磕磕巴巴地安慰,“姐兒,您別上心……他們都是些粗老爺兒們,不懂這些。”
這話聲氣兒不足,沈南寶怎麼聽,怎麼都覺得牽強。
綠葵在原地替自己攬著罪過,“都怪小的,要是小的沒去後罩房去要什麼勞什子的錦緞,也不至於鬧出這樣的……”
外面還在就著那灘血說著,沈南寶兜不住臉了,沒按捺得住的喝了一聲,“多謝憂心,但我這不過是遭紙片劃了道口兒,流了那麼點血罷了,不需著大費周章地望聞問切什麼。”
坤鴻想說要編也得編個像樣兒的,就是什麼遭刀割了碗那麼大的口子都比這妥當,不然誰信,就是自個兒主子也肯定不會信的。
沒想,一旁的蕭逸宸聽了這話卻點了點頭,很有附和意味的道:“可不,不過那麼點傷罷了,就你少見多怪,還自作主張去請來了大夫!”
坤鴻這下跟丈八的羅漢,完全摸不著頭腦了。
這請大夫分明是主子指派的,怎麼就成了他自作主張呢?
坤鴻不是滋味。
蕭逸宸卻已經向大夫討教起方才所謂補氣血的方兒。
大夫好歹是活久見了的,這麼一來一回,那裡聽不出其中的真章,當即和氣一揖,“勞煩大人指派一人隨小的去一趟醫館。”
就這麼送走了人大夫,蕭逸宸這才拿著下人遞上來的巾櫛,待拭乾淨了手,轉眼一瞧身旁杵成根棍兒的坤鴻,“還鋸嘴葫蘆似的站在這兒做什麼?還不快去叫廚房熬些薑湯來!”
坤鴻滿腹委屈不敢訴,只能唯唯地道是,退了下去。
等著人都走盡了,蕭逸宸這才站在廊下,伸長了脖兒小心翼翼地往裡遞聲兒,“這見天兒的涼起來了,你這兩日便別下榻了,我吩咐下人們都將膳食往你屋送,好生將養將養。”
說完還覺得不夠,又建議一句,“我還是打發著未熄去收攏幾個有經驗的婆子罷……”
沈南寶簡直快羞死過去,掂了掂額,望著那被浸了血的褲頭,面紅耳赤地打斷他,“不用了,綠葵姑姑都曉得,你還是去忙你的事罷,別管我。”
這叫什麼話!
他不管她,還能管誰?
不過蕭逸宸這回是稍微知人事、體人意了些,沒再執拗著談這話,只讓她好生歇著,但中晌便叫人送去了紅棗小米粥,隔日更是送去了摻著黨參的雞湯。
以及燻得滿屋子苦澀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