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等啊等,等來的不是蕭逸宸,而是陳方彥。
風月滿嘴的嘀咕,“那日不是才收了個瘦馬麼?還來這裡做什麼?是當我們姐兒眼瞎呢?還是當我們姐兒泥捏吶!”
方官晃了一眼風月臉上的憤憤,轉目朝沈南寶屈了膝,“要不,小的去推辭了他?”
可惜,話剛撂下,陳方彥就臨到了隔扇外,肩披輝煌地看著她,“我好心來探望五姑娘,五姑娘怎能將我拒之門外呢?”
大概是心裡牽著旁事罷,所以往日一瞧見他就恐慌的心此刻竟如一灘死水,半點波瀾都不興的,就是眼簾也不過略抬了點,嘴角佯佯地牽起一笑,“我很好,陳大人既看了便走罷。”
她不留情面地下著逐客令,卻沒動容陳方彥半分,他只是提袍走進,揀了她對面的位置坐下,隔著一道炕桌定睛著她,“拋開這個,我過來其實還想和你說說彭氏……”
他頓了頓,希圖著她能回個什麼話,可沒有,她連眼簾都不曾抬一下的,枯坐在那兒。
陳方彥透了口氣,“前個兒開國伯爵府告了沈大姑娘,說沈大姑娘迫害了自家的嫡子,怎麼都要讓人血債血償,因而這事捅到了官家跟前,接連扯出了彭氏的那些勾當,聽得官家一怒之下,直接下旨讓彭氏五馬分屍,就是彭中侍祭酒也被降了寄祿,做了國子博士。至於沈大姑娘……官家本來是要貶為庶民的,可奈何,遭了樞密院請旨開赦,緣由無他,只因沈大姑娘有了身子,官家崇德,不好造些殺孽,遂格外開恩,讓沈大姑娘作了謝小伯爺的妾。”
他竹筒倒豆子,一粒兒不留的說完,卻不妨礙沈南寶咂出其中的蹊蹺。
“樞密院?沈南伊不是羈押在……殿前司?怎得樞密院曉得這其中的曲折,甚至沈南伊的身子都還恁般清楚?”
見她能開口,陳方彥鬆了一氣兒,凜然的神情也和緩了,也捨得露出一點笑來,“你忘了那個沈二姑娘有個說親的人家,那家姑奶奶的丈夫正正是樞密院的樞密都承旨。”
沈南寶想起前個兒在阿斯門和那長隨的匆匆一撞,瞭然的笑,“他就不怕撿了芝麻丟了西瓜,一併折了二姑娘進去?”
她這麼說著,不禁轉了眸,正正直直對上陳方彥凝睇過來的眼,忽然的一激靈,後知後覺自己到底在幹什麼。
她竟然和陳方彥面對面的說話!
和這個前世恁般毒害自己的陳方彥面對面坐著!
沈南寶縮回目,將放在炕桌上的手也撤到了膝上,坐出一副很抗拒的姿態,“多謝陳大人的告知,但我爹爹而今正值風口浪尖,我這做子女的沒什麼能幫的,只能將一顆心牽掛著,期盼著,希望我爹爹能安穩無險地度過這次難過,所以還望陳大人體恤我心有餘而力不足的不周之處。”
她說這話時,天光從虛掩的窗底漏進來,正好照亮她眼底躲閃的光。
陳方彥看著,一霎凜了眉,“你不是已經知道沈蒔不是你的爹爹?你還牽掛他?”
她知道,她怎樣都逃不過他的法眼,可她還是要梗著脖兒強詞奪理,“無論是不是,也不關陳大人的事。”
她向來如此,無論前世還是今生,三言兩語就能挑起他的不快。
可是前世他能和她理直氣壯的辯論,今生卻怎麼都不能夠……
擱在膝上的手瞬間攏緊,卻彷彿攏在了脖頸上,扼斷了呼吸的口徑,所以叫他開個口都這麼的艱澀。
陳方彥嚥了咽,“我既瞧見了,自然就關我的事。”
他想平心靜氣地和她說。
也想好言相勸她。
可不知道為什麼,腦海裡閃過乞巧節那天,繁燈之下,蕭逸宸拉著她厲喝的那一句,“我不怕,要是惹了訾議更好,這樣我就登門拜訪,八抬大轎的把你娶進郡王府,到時候我看誰敢吭聲!”
他當時就在身後,他清清楚楚的看見了,看見蕭逸宸眼底暗湧的愛意。
當然了,還有她凝望蕭逸宸時,那難以言說的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