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傾慕那是她們的事,我憑何要因為她們的傾慕委屈我自個兒的心?”
謝元昶忍不住了,猛地抬起頭,眼底有著能躥出來咬人發疼的怒火,“四妹妹,你為何要這樣?你明明知道我對你的情意,你明明也看著我為你低身下氣,就是連母親都跪下了,你為什麼像石頭一樣,就是不肯接受我?我就這麼不堪麼?還是你喜歡旁人?”
腦海閃過蕭逸宸那捏著茶蓋,低頭啜飲的精瓷臉龐,心頭砰砰劇烈跳動起來,她有些心虛地擰起了眉,“謝小伯爺,您得慎言,我而今多少歲是能夠思量這些的麼?何況我早就同你說過了,我們身份懸殊……”
謝元昶已經聽膩了她這些推辭。
他又不是那個四六不懂的莽漢,他見識過女子喜歡人是什麼樣子。
那西葫蘆衚衕巷裡住著個李亞仙小娘子,生得潘安般貌,在卑田院遇見鄭和元乞兒,一見傾心,便拿錢供養,不顧父母之命偏偏要和他做夫妻。
還有那些個粉頭,平日只將嬌俏權鈔放在眼裡,但遇著心儀的,還不是無怨無悔地散盡自個兒的藏私。
所以,她說那麼多,總不過是不喜歡。
喜歡哪裡還能顧忌這些。
謝元昶無比灰心,亦無邊憤怒,沒管沒顧地打斷了她的話,“四妹妹!你何必說這些,身份懸殊那只是你覺得,我從來沒有那些門第觀念,也沒有所謂的相當不相當,只要我不覺得,就沒有所謂的身份懸殊,所以,四妹妹你只消告訴我一句,你歡喜我麼?你只要歡喜我,我就願意等你及笄。”
他說這話時,眸子奕奕,是落滿星輝的希冀。
期待她能說出他中聽的話。
但到底不能夠。
從前她僅僅只覺得他的喜歡來得唐突,來得失儀,以為不過是少年的一時意氣,又或是一時的不平,因得不到所以惦念罷了。
她還因此惱過他。
覺得世間那麼多的小娘子,這個不知疾苦的小伯爺為何非要找上她。
讓她捱了耳光,又捱打。
所以她企圖用冷待拒絕他。
可他一味的誠心誠意道歉,讓她覺得,或許隨著時間的發酵,他若是一直這般堅持,她又報得仇快,她當是能夠接受他的。
想是這般的想,但誰也護不住那顆心的嚮往。
更何況,心這個東西很小,只能供一個人住。
有了這個人,其餘的便塞不下了。
沈南寶嗒然,眼睛搭下來,楚楚的,哀憫地看向他,“謝小伯爺,我是怎麼想的,你不是早便懂得麼?”
謝元昶怔了怔,那雙眼像一下吹熄的燈,寂寂滅了下來。
他孤伶的一聲嗤,連連點頭,“四……姑娘是個伶俐的人,早明白我曉得,我的確曉得,但我……總是免不了希望……現下我明白了……”
遊遍花叢的小伯爺頭一次遭到這樣的打擊,玉琢的臉龐含著秋水落葉一樣令人傷感的蕭瑟。
沈南寶想起烈陽下的他衝自己誠心的俯身作揖,暗道這樣許是最好的罷,他是小伯爺,被父母捧在手心裡嬌寵長大的,所以他自來就不用顧及旁人的感受,也不會去替旁人設身處地的著想。
自己這番拒絕,打消了他的心思,也會避免許許多多的波折罷!
沈南寶舒然一口氣笑,“謝小伯爺明白就好,我也沒什麼好說的,還是上次那話,你龍章鳳質,多的是小娘子歡喜你,時辰不早了,我不便久留便先告退了。”
她說完,轉身欲走,謝元昶叫住了她,“四妹妹。”
躑躅了瞬,謝元昶從懷裡掏出一包藥,遞到她的跟前,“這是我找我師父要的,他說這對你的鼻痔有好處,裡面附得有方子,你若是覺得喝了感覺好,再照這方子繼續喝……”
害怕她又拒絕,謝元昶加了句,“這東西你不收,我拿著也沒用,也是浪費了……師傅怹老人家一番心意。”
其實是浪費他的罷。
但他怕她牴觸。
沈南寶心頭莫名一酸,抬手接了過來,在謝元昶怔怔目光裡粲齒一笑,“就當是謝小伯爺體恤好友的妹妹,所以送的一番心意罷!”
到最後一刻,她還是要說得涇渭分明,不要他留存一線希望。
謝元昶悵然著站在地心,看著沈南寶隨遲遲到來的沈南宛一併入了馬車,很快駛進了夜色裡,好似自己的一顆心也撲進了淵藪裡,暗得見不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