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句點醒了彭氏,她忙忙應了聲,碎著步,一騎絕塵似的往外趕。
外頭日照尚暘,從昏暗的屋內往外眺,惶惶天威能射得人眯住了眼。
而彭氏背面綢緞上的金線,一圈一圈的帶著針刺的尖芒,晃得殷老太太有些眼花,視線撤回來,看向沈蒔,有暗暗的光斑映在他的臉上,眼界各遭的顏色都暗淡了下來,只有容氏臉上的淚還那麼晶瑩。
殷老太太翣了翣眼,也就是這麼個錯神的功夫,恍惚瞧見了容氏掖在錦帕下微翹的唇。。
殷老太太一怔,清了清嗓子,“你這麼氣做什麼,伊姐兒這個脾氣跟牛似的,你以為怎麼有的?還不是遭你和大娘子慣的。”
沈蒔有些抹不開面,壓低了聲喚道母親,“現下是說這個的時候麼?”
一邊說著,一邊覷了眼容氏。
嘴角微微努起的弧度,殷老太太卻恍若未聞,手指搭在椅手,閒閒道:“也是,話趕話的,倒忘了是為了倬哥兒的事,不過這事過去了些時日,再怎麼叱罵也轉圜不了任何,不若你這個做爹爹的,好教訓伊姐兒,叫她別這般生事,大娘子做母親的也不必做出這起子荒唐的事,至於倬哥兒……”
殷老太太長眸微睞,涼涼看向彭氏,“到底是大丈夫,怎能這般經不起挫折,那日後考了功名,進官加爵,在那個大染缸裡,豈不是能落個骨頭都不剩了。”
容氏簡直沒料到這樣的話能從殷老太太嘴裡說出,她駭然的睜大了眼,“老太太,這,這難道是倬哥兒的錯了嗎?”
見殷老太太不理會,容氏馨馨然看向了沈蒔。
沈蒔蹙緊了眉,還沒言聲,彭氏扯著兀自抽搭搭的沈南伊走了進來。
緊隨其後的是壅塞了一張臉的容淇漪,腳方方踏進來就剌剌撲向了容氏,“姑母,您可得為我做主。”
猝不及防的舉動,駭得容氏忙忙捂住肚子,白著一張臉道:“到底是怎麼了?你好好說,好好說就是。”
容淇漪抹著淚,剛剛開口呢,上位的殷老太太抬了首,“漪姐兒,你祖母今個兒有佯,正病榻呢,你做孫女的,不說旁的,怎麼著也得讓自個兒的祖母安心罷!”
容淇漪早習慣了殷老太太的偏頗,當下也不覺拂了面,反倒愈發理直氣壯地抻起自個兒的領褖,“老太君,我祖母病了,我也曉得,但是今個兒原不是我挑的釁,是大姑娘她太欺人太甚,我好端端的看那賽神會呢,她倏地過來扯爛我的衣裳,叫旁人看我的笑話……”
說著說著,大淚傾下,濡溼了唇畔,浸得嗓音也艱澀起來。
沈南伊本因著方才彭氏警示忍耐著呢,聽到這兒忍不住了,急赤白臉地喝了聲,“你這麼胡說八道,你就不怕爛嘴麼!明明是你先陰陽怪氣一通話……”
剌剌的一聲響,所有人都怔住了。
沈南伊偏過頭,捂著頰畔,一雙眼瞠得圓又大,她慢慢地轉回臉,定睛著眼前巴掌都還沒放下的沈蒔,嚎啕大哭,“爹爹,您打我,您怎麼可以打我,明明就是她的不對,你為什麼要打我?”
先先因衝動掌摑的愧疚被這麼一通質問衝得一乾二淨,沈蒔甩了袖冷哼,“你自己做錯了,你還來問我麼?”
沈蒔乜向彭氏,“你看看你教養的好女兒,從前爭一時口快就算了,而今竟還動起手來,是不是日後還得效仿效仿一下你,再做出倬哥兒那樣狠毒的事?”
彭氏漲紅了臉,沈南伊卻恨然道:“爹爹,您何必這般說,您事情都不曉得清楚,也不知道她怎麼呲嗒的我,更何況她這身衣服本就是我的,我要怎麼處置這衣服不應當遂我的心麼!”
沈蒔被這話堵了個倒噎氣,直指沈南伊麵門的那根食指都哆嗦了起來。
容淇漪見狀悄然抻了下容氏的刺金袖緣。
容氏恍如燙著開水噌然一下直起了腰桿,甩起錦帕便哭,“大姑娘說的是,那是你的東西,我這個侄女自小沒見識過這般的好錦緞,一時沒忍住貪心了些,沒想遭得你這般積怨,竟差點在外丟了份兒……”
邊哭邊轉了臉,拍著容淇漪的手背,溫煦有聲,“漪姐兒,你瞧瞧你,可見平日你祖母警示得對罷,勿以惡小而為之,總是因果迴圈,會有報應的,你還不快快同大姑娘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