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不行,不能夠,但凡她說了,她今生都逃不出他的罘罟了。
她也無法報仇了。
可是要她面對他,談何容易,她甚至在此刻連轉身的力氣都沒有,只能像個木頭樁子紮在地心。
那聲音很快欺近來,“四姑娘是要去金銀鋪麼?我正好也要去,便一起?”
沈南寶按捺著、剋制著,儘量如常著一副面孔轉身來人,“陳小侯爺怎不去夜市?那裡人多熱鬧,也能玩得盡興。”
陳方彥嘴角帶笑,款款打扇道:“我不愛往人多的地界湊。”
睜著眼睛說瞎話,前世他總是拉著她去那搶攘的地界,一張臉自始自終都奕奕得很,那時她可沒見著他半點不情願的。
今生就不愛了?
不愛怎麼還來這裡?
沈南寶惴惴腹誹著,卻又不太明白,畢竟都重活一世了,前世兩人因著不得已緣故綁在了一起,乘了同一條船,今生他怎麼還要纏著她?
她不過是沈府不受寵的庶女罷了,能有什麼可以利用的?
還不如大姐姐來得瓷實,收到府中還能和那個布氏打擂,多好啊!
想是這麼想,沈南寶不可能這麼說,只能屈了膝另道:“陳小侯爺,你到底是外男,我與你同進同出的不大得好,會惹人非議。”
她唱諾著,因垂著首,所以沒瞧見陳方彥漸漸隱去的笑,只聽得萬籟俱寂的天地裡,他驀地一聲嗤,“和我一同害怕惹人非議,所以和蕭指揮使就不怕了,是麼?”
沈南寶詫然抬起頭,清凌凌的眼流轉出不解的光,“陳小侯爺,您這叫什麼話?好端端又扯他做什麼?”
平日在方官和風月跟前說慣了他,當下提起,語氣裡便摻著連她都未曾察覺的熟稔。
特別是那‘又’。
陳方彥雙目一霎晦澀了起來,哂了聲,“四姑娘貴人多忘事,倒是忘記上次沈大人宴會上你同蕭指揮使旁若無人的交談。”
腦海陡然閃過蕭逸宸那金鑲壁畫的面龐,敏銳而乾淨的眼睛裝著她,山頂曙光似的照亮她,他說,‘四姑娘,做我的夫人。’
語速很緩,一點一滴,泉水滲岩石似的滲進她的心縫,帶起玉簪劃過面板般淅淅的牽痛。
不由得,她搓了搓手指,侷促地囁嚅道:“陳小侯爺慎言,那日裡我同蕭指揮使不過說了幾句……”
陳方彥沉默著,黯然的一雙眸凝望著她,目光灼灼的,像烙鐵能將她的心烙穿。
沈南寶卻在這樣的視線裡緊擰了眉。
自己和蕭逸宸真的有什麼,也輪不到他過問罷。
他難道忘記那盞捧到他跟前的毒茶了麼?
忘記他當時冷森森灌她時說的那些錐心的話麼?
藏在袖籠的手輕輕攥緊,沈南寶挺直了腰桿直視他,“再則,這也不關得謝小侯爺的事罷!”
陳方彥微頓,平日裡總含著笑意的小郎君此刻眼梢捺了下來,顯示出一種受傷的況味,“……四姑娘。”
沈南寶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看著自己,更想呲嗒他一句,‘你有什麼資格’。
但她到底沒說,她只是又屈下膝來,“陳小侯爺,您既要去金銀鋪,我便先去旁的夜市逛逛再折返,還請您寬量,您到底是小侯爺身份貴重,我實在不好與你同行,惹出訾議來。”
她撂下這麼一通話,轉過身就要離開,只是他還是喚住了她,“四姑娘,我其實是想給你這個東西的。”
她沒多想地回頭——一張清雋俊逸的臉躍然眼前。
那雙從前無數次日夜裡被她小心翼翼描摹的眸,此刻盛滿了深宏的海與她。
眸子的主人說:“快秋天了,鼻痔不治會很難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