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樣的顏色不是因他,是因旁人,蕭逸宸踱到他們跟前,聽到自己的聲音像冰稜,能捅進人肺管子的咄咄逼人,“陳小侯爺怎麼在這兒?方才我看國公府夫人正找你呢,說是有別家的小娘子要同你相看。”
陡然插進來的一句,直接解了沈南寶的困苦,笑靨如花地屈了膝,“殿帥,您怎得也來東廳?”
那笑容發自內心,就如方才進來時他看到的那樣,眉眼彎彎帶著勾,能把人的心勾到蜜罐裡去,湧上來稠稠的糖漿,甜得蕭逸宸嘴角忍不住上揚。
但他好歹是生殺奪予的殿前司指揮使,需得時時刻刻冷麵穩練,便翼翼抿著唇按捺。
嘴是按捺住了,可掩不住眼梢那點淺紋,被鮮明的燭火一烘,花一樣的綻放進了陳方彥的眼裡,惹得他眉目一深,嗓音冷冷。
“殿帥莫不是看錯了?我早先同國公府夫人撂明白了,我近來蒙得官家垂顧,加授撫慰大使,應當以公務要緊,至於那些兒女情長之事日後再說就是。”
說得擘兩分星涇渭分明,但一般人家都不願截人姻緣,畢竟這要是奪了人家正說親的小郎君,即便再有理有據,也難免供人笑談,說是慣愛搔姿賣弄。
沈南寶不知道蕭逸宸為何會突然這樣問,但她卻很順他的話,一徑做出知分寸的模樣,同陳方彥笑得愈發客氣了。
蕭逸宸見狀並不滿足,負著手,笑意愈發的和霽,“那許是我記錯了,不是什麼國公府夫人,是旁的什麼夫人娘子的?”
沈南寶忍不住低下頭,默默吃笑。
她原先只覺得殿前司的指揮使眼刀子使得好,沒想一張嘴也厲害,能戳得人跟篩子似的。
陳方彥呢,說話的是殿前司的指揮使,又有郡王的爵位,不能掉臉子,只得嘴角打著抽地道:“殿帥這話越發叫我聽得迷瞪了,我鎮日忙著預備旱魃那會識得什麼小娘子,夫人的。”
這樣就好,相信依照沈南寶的眼見識應當能聽得出他的底氣不足。
更何況陳方彥為人孟浪,整個金陵都曉得,不必他再三捶打,捶打多了反倒物極必反,妨不得助長她的叛骨。
遂蕭逸宸點點頭,正要說幾句冠冕堂皇的話了結了這話,沒想沈南伊到底按捺不住了,生生往幾人跟前巴。
“陳小侯爺,原你在這處兒,我方方還想著找你呢,奈何女眷不好去東廳打堆,還以為就此錯過了呢。”
不明不就的一句話,倒是續上了方才蕭逸宸的打趣,聽得沈南寶實在忍不下了,噗嗤一聲,“剛剛還怪道是哪家的小娘子要找陳小侯爺,緣來緣去竟是我的大姐姐。”
沈南伊不曉得她笑什麼,只覺得這笑刺眼,當即凜了眉叱她,“四妹妹好端端的作什麼笑?男笑痴女笑怪,不怕遭人看見對沈家的門楣訾議麼?”
說著,朝臉黑如鍋的陳方彥盈盈一福身,“陳小侯爺勿要見怪,四妹妹早先是市井出身,少了累日教訓,所以才這麼沒顧沒忌的,我在這裡替四妹妹向你賠不是了。”
她自以為說得很圓融,能展現自己的大家風範,會襯得沈南寶泥塗無色,也能讓陳方彥舒心下得來臺盤。
越性這麼想,沈南伊越發瞧見等下沈南寶羞慚掩面的場景,嘴角不禁高高揚了起來,幾欲咧到耳根子去。
沒想那廂陳方彥卻蹙起眉,遊絲樣的笑意從嘴角陰冷地滑過,“大姑娘不說方才那話,我倒沒往那處想,如今大姑娘說了,我倒疑竇得緊,大姑娘好歹是沈家正經的嫡女,怎得言行卻這般顛唇簸嘴的更像市井出來的?”
沈南伊怔了怔,躍在眉梢的喜意一霎捺了下來,“陳,陳小侯爺……”
陳方彥覷了眼沈南寶,見她笑得沒心沒肺的,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反正臉沉沉地尋了個由頭便甩袖走了。
那揮一揮衣袖,勢必要把身上繁瑣盡都振脫的身姿,看得沈南寶內心五味雜陳。
一面自覺暢快,這樣狠心腸的人兒,就是百倍千倍的埋汰都不能解她前世的恨。
一面又想前世遇著他時,總是見到他風光霽霽的一面,何曾見到他這般吃癟的模樣。
她哀哉著,不由的喟出聲。
蕭逸宸轉過頭,像是被燭火刺著了目,眉心狠狠一蹙,“四姑娘而今還在進宴呢,萬事還得細細掂量著做,不然崴泥怎麼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