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有些不大高興地撅了唇,“姐兒,您怎麼不待在那兒等大姑娘責罰完了再走?”
沈南寶看她一眼,笑,“兔子急了都會咬人,何況她們。”
風月聽罷,不以為然得很,“這有什麼?兔子再急能咬得過蕭指揮使那麼頭餓狼麼?瞧瞧今個兒老太太那懼怕的眼神,平日裡那麼活久見的一人物,還不是因著蕭指揮使禮讓姐兒了。”
耳畔的垂緌聲嘶力竭地唱響著,像是連綿不絕的潮汐,一浪又一浪的,拍上來蕭逸宸的臉,拍上來蕭逸宸目光裡的柔波,直拍得人頭昏腦脹。
沈南寶不禁掂了掂隱隱有些發燙的頰畔,在一撇斜陽裡偏過頭看她,“你還真指著出事了,蕭指揮使能幫我們兜著?我不過虛張聲勢罷了。”
最後一句,她說得小聲,風月卻聽得清清楚楚,一張小臉被烈陽熊熊燃燒出矜傲的神采來,“姐兒您是這麼想,但蕭指揮使不是,照小的來看,蕭指揮使定是喜歡姐兒的,不然……”
“說什麼呢!”
沈南寶急急打斷她,像是有厲厲的風打在心口,‘咚咚’的響,“你也不怕著別人聽見,沒了我的清白?”
風月被她這麼一吼,怯怯地低下頭,囁嚅道是。
沈南寶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唐突,她慢慢踱在海棠甬道上,曼應道:“靠山山要倒,靠海海要枯,我們只有靠自己,何況,祖母要是曉得我同蕭指揮使真有那麼個牽扯,你覺得還會留著我?”
風月駭了一跳,“姐兒這是什麼意思?老太太難不成還會要了您的命麼?”
沈南寶沒答應她,視線移向沐浴在餘暉裡的荊桃上,像萬點的燈火,星影的螢光,錯落的綻放著,極盡繁華。
風月見她這樣,恍若晴天霹靂,臉都沒得血色了,“老太太不會如此絕情罷。”
這話方撂下,方官迎了過來,“姐兒一趟出去怕是累極了罷,小的早早叫了人燒了熱水,就等著姐兒回來了。”
她一反常態的熱情,讓沈南寶後知後覺自己忘掉了什麼事。
她惘惘地拍了額,“今個兒算是白跑了一趟,該問的沒問著,不該遇的都遇著了。”
她對上方官投來的疑惑神情,沒答話,只讓他們打了熱水進來,伺候沐浴。
榮月軒沒設鍋灶,要沐浴還得從後罩房一桶一桶提進來。
那些個下水們便隔著一道屏風,將滿當當的熱湯灌進木桶裡,那水便撞著木製桶壁發出又沉悶又清冽的聲兒。
沈南寶就在旁邊褪得只剩深衣,等到兌好了水,方入了浴。
微澀的苦香從熱湯裡一蓬一蓬的躥上來,沈南寶聳了聳鼻尖,驚異道:“不是平常用的白芷、桃皮麼?”
伺候著櫛沐的方官聽罷,小聲回道:“還是拿得尋常姐兒慣用的,不過往裡面摻了安神療不寐的酸棗仁、柏子仁等藥物,這是主子的意思,主子說今個兒姐兒累了,用了這個,就早早歇息,一覺睡到大天亮,明個兒昭儀求官家的聖旨就會到府上來了。”
沈南寶一怔,熱烈的水蒸氣冒上來,烘得臉頰發燙。
她抬眼看著頭頂的雕樑畫棟,聲音在水面劃出孤寂寂的況味。
“便多謝他了。”
默了默,沈南寶又問了一句,“他還說了旁的什麼沒?”
其實如今心平氣和的回想,自己縱使在競渡時努力剋制著情緒,但神色並不算得端穩,他既然都能察覺自己的憂怖,難免不會注意到陳方彥。
忡忡想著,那廂方官搖了搖頭,“並沒其他的話。”
想來也是,那麼謹慎的一人兒,哪能把這樣的話外露,沈南寶點了點頭,道曉得,又說水有些涼了,讓她再提些熱湯來。
隨著那槅扇開了又闔,在旁拿著巾櫛替沈南寶擦背的風月這時才道:“姐兒,還是依小的那句話,這蕭指揮使定是對你有意,不然這忙前忙後的做什麼?還這麼貼心地給姐兒準備安神的藥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