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越聽聞,臉上神情愈發和緩,笑意更深了,只點頭道好。
沈南寶便見著他們一塊兒出了雅間,瀟瀟落落地往樓臺上去了。
約莫捱上了半盞茶的辰光,沈南寶起身道說要去更衣。
殷老太太怕她有攪和沈南宛親事的嫌疑,便叫上沈南伊陪著一同出去。
一腳踏出門外,方方還觀局不語的沈南伊立刻有了喋喋不休的氣勢,“四妹妹如今水漲船高,竟需得我像個丫鬟一樣陪著了。”
沈南寶本就巴不得她不伺候,聽聞這話便故意挑釁道:“大姐姐緊顧著這個,還不如多看看要說親哪家。”
說起親事,沈南伊眉毛怒揚,“向我說親的人家不再少數,更何況我是沈府的嫡女,事關我的親事必得慎之又慎,由得你多嘴!”
沈南寶見她拉下了臉,也不急,悠悠地笑,“大姐姐,您氣什麼?我是為你好才說這番話,畢竟您瞧瞧今個兒這事,是不是二姐姐的親事篤定成了?那麼二姐姐便是沈府的功臣,又是待嫁的姑奶奶,大姐姐素日欺辱二姐姐,大姐姐覺得二姐姐不會趁著這段時日好好報從前之恨麼?指不定也要大姐姐作陪,伺候她呢!”
“她敢!”
沈南伊氣咻咻不止,跺起了腳,“是不是祖母讓我陪著你,你便不知好歹了,說些這麼不知好歹的話!”
越說,心裡越氣,沈南伊竟闔了扇,恨了她一眼,“你自個兒去如廁罷!”
沈南寶見她言訖,一扭頭,氣篤篤地往一邊人潮湧去,這才俯身問道風月,“什麼時辰了?”
風月道:“盞茶的功夫祭祀鼓便要擂了。”
她曉得沈南寶今日要去赴蕭逸宸的邀,心頭有些惴惴的,“姐兒,萬一大姑娘去而復返怎麼辦?還有人多眼雜……”
沈南寶循著路,悠悠眯起了眸,“大姐姐那個犟性子,但凡撂了話,鋸著嘴都不會扭頭的,至於人多眼雜,那該是蕭指揮使細想的,哪裡輪得到我們。”
說話間,領著風月在人流中穿梭。
毒辣的日頭高掛枝頭,照下來,在雲集的商販上耀出璀璨的金光,兩道還販賣著甘豆湯、荔枝膏水的香飲鋪子,見到沈南寶,忙支著手吆喝,只道小娘子快來嚐嚐,甘甜可口還消暑解乏。
沈南寶似乎也被他們說動了,極認真的挑選起來,最終站在一四十多歲婦人跟前,問道:“這玉露飲怎麼賣的?”
一點也不怵著那婦人面上糊牆似的傅粉。
大抵是裝扮得太奇怪,沒人願意在她這攤子前流連,遂沈南寶成了她眼裡的香餑餑,笑得見牙不見眼,“玉露瓊漿,仙人所飲,小娘子要嘗,需得似那嫦娥偷丸,方能奔月暢飲。”
風月見這鋪子老闆笑得眼角褶皺都堆起了鉛粉,一臉的俗氣,又說這麼一通高深莫測端架子的場面話,不免嫌棄,“姐兒,我們還是去別的鋪子罷,喝個香飲子罷了,倒喝出了個身份高貴。”
沈南寶心底有成算,聽她這話便道:“前面有個月徊樓,我們去哪兒吃罷。”
風月想說不是赴約,怎麼出來竟一徑奔吃的去了,心中疑竇待隨著沈南寶進了月徊樓,被跑堂的送進雅間,看到屋內那深深沉沉的人影時,方覺恍然。
原來方才那個婦人是蕭指揮使的人,那婦人是在同姐兒打暗語!
兀自想著,那站在窗邊向外正睇著的蕭逸宸轉過了身,露出那張豐潤俊朗的臉,嘴角浮起輕微的笑,“四姑娘,玉露飲我方才叫酒博士備著了,等會兒子應當就來了,先喝口茶,去去暑氣?”
那笑容就像深巷裡的人伢子,藏著一把刀,不經意地給你一下。
但沈南寶不得不說,褪去了殿前司指揮使那麼一層外衣,蕭逸宸身上便只有讀書人的清氣,更遑論那雙似月下深潭的眼,隨著眼睫一掀,自彎出一派令人心折的春波。
沈南寶聽到外頭震天一樣的擂鼓,咚咚敲著心窩,忙垂下頭道:“多謝殿帥。”
眼神卻不由自主飄向他的腰間,見那裡掛著孤伶伶的七事,不自禁地抿起了唇,頗為同情地訝了聲,“殿帥,今個兒穿得太過冷 清了些,怎麼不佩端午的繁瓔?”
她心裡有著自個兒的小算盤,卻沒顧忌到蕭逸宸的處境。
他孤家寡人一個,哪裡有人給他編那些玩意,至於中意他的那些娘子,雖說差人來送了佩飾,但大多鮮豔了些,佩戴出去少不得要遭那些同儕調侃。
蕭逸宸牽了牽嘴角,一眼掃向沈南寶裝備得齊整的那些玩意,只覺得這個小娘子在他跟前越發不拘了。
他不說話,沈南寶猜不出他的心思,不過她自有一番下臺階的話,“殿帥就算不喜好著這些物什,不過,過節就該有過節的樣子,這樣冷冷清清的出去,別人看著了妨不得生疑。”
她信誓旦旦地說著,通紅著一雙耳將裝著繁瓔和長命縷的繡囊遞上去,“我正巧有多的,殿帥,您要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