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人之言,可不是好麼。
沈南寶沒理會心頭擦過的那一絲惘惘,吩咐著方官把盒子放下。
那盒子造型古樸,精細的紋路在一芒一芒跳躍的燈火下扭曲,逐漸生出了蕭逸宸的那雙眉眼,還有他那張淺淺上彎的嘴,正咧著衝她笑。
沈南寶一怔,從脊樑生出無邊的寒意,嚇得她不敢再看那盒子,赫然吩咐風月將它鎖在抽屜裡。
也沒再和方官說什麼,只道困了,自顧上了床了,裹了被子睡去。
雖道是入睡前驚心動魄了一番,但這一夜睡得十分安穩,翌日早早地起了床,換了涼綢的齊胸襦裙,精神抖擻的去給殷老太太晨省。
路過甬道時,又和沈南伊狹路相逢。
或許是才方大病初癒,沈南伊身上沒了往日的趾高氣昂,她手搭在明箏胳膊上,恍惚半個身子都靠在了明箏身上,顯示出一種弱不勝衣的尪孱況味,卻絲毫沒影響她說出的話,依舊能氣死個人。
“我昨個兒聽說謝府來提親了?我早前就同四妹妹你說過了,別心比天高,謝小伯爺哪是你配得上的,你非不聽,看看遭了罰罷,聽說打了手板三十下?也不曉得四妹妹日後還拿得起針不。”
說罷,沈南伊另一隻手擎起團扇,裝模作樣地扇起風,“繡得好又如何,也不過是曇花一現的玩意。”
沈南寶笑著說是,“不過至少曾經也璀璨過,總比那石間的綠藤好,庸庸碌碌了一輩子,都無人問津。”
一語雙關,又挑起了沈南伊那難於登天似的說親。
沈南伊氣得當即就支起了身子,想一巴掌刮過去,卻被明箏攔住了,“姐兒, 老太太還氣著您呢,等下若是到了房裡,老太太問起,只怕不好。”
沈南伊煩躁地撇了撇嘴,沒再多口角云云,擠開了沈南寶悠悠地走了。
風月看著沈南伊的背影,忍不住啐罵,“這才叫做見不得別人好,真真的勢不兩立,姐兒您才受傷,她病就好了!”
“她這樣又不是一日兩日了,你還不習慣麼,再不習慣,妨不得攢些怨氣把自己氣病了。”
沈南寶輕淡淡地說著,和沈南伊拉了有一丈的距離,這才提裙往上房走去。
殷老太太規矩大,除非病得不能下床了,或是特意囑咐過的,不然都得來定省。
往日各自起的時辰不同,很難碰見,今朝沈南寶進屋時,見到左右兩邊都坐滿了人,就是沈蒔也在, 暗想應當是有事要說,便默默地行了上去,作了禮。
殷老太太心情看起來還不錯,見沈南寶來了,竟還破天荒問起了她的傷。
沈南寶頗有些‘受寵若驚’地道:“上了藥,便不怎麼疼了,日後將養個半余月,想是就會好了。”
殷老太太點了點頭,便讓她坐下,然後看到濟濟一堂的子孫,笑了笑,“方才開國公夫人叫人捎來了話,說是知州的通判家有個方弱冠的哥兒尚未說定,有意和我們家結親。”
通判,尚不說在金陵不是什麼響噹噹的官銜,就是在知州那僻壤,也不是什麼大拿。
沈南伊搖著扇子,在晃悠悠的影子裡浮現出嗤夷的神情來。
殷老太太自然看在眼裡,她也沒想過要把伊姐兒送出去,至於沈南寶,不說她有意要將沈南寶熬成老姑娘,就是人家在知州這樣天高地遠的地界兒也都曉得她不堪的身世,特意囑咐了不要寶姐兒……
殷老太太望向垂首的沈南宛,不經意地道:“雖說是通判,不過他家有個姑姑早些年嫁給了樞密都承旨,兩家往來關係密切,雖說不至於簪纓世家,卻也是貴顯的人家。”
樞密都承旨是掌樞密院內事務,查官吏的功過及遷補,沈蒔如今的閒職正好受他們管轄。
簡直就是對症下藥,於沈家來說是個良方!
除了沈南寶和容氏他們,其餘眾人看向沈南宛不免熱切了幾分。
沈南宛被這樣的目光盯著,如坐針氈地抬起了頭,“孫女們的親事全憑祖母做主。”
其實這般的結局對她來說是最好的,畢竟不用給人作妾,是去做通判的夫人,臨走還算是與了孃家一些恩德,這樣日後就算同夫家鬧隙,也不至於窮途末路。
到底是自己女兒的親事,容氏顯得很謹慎,“知州離金陵尚有些路程罷,昨個兒國公府夫人來時都沒說這事,今早就捎人來說,這……時間未免顯得緊湊了些。”
殷老太太甚有同感地點了點頭,“可不是,不過細想萬一是前腳離了我府,後腳知州的就捎來了話也未可知,反正兩人還沒相面,尚未有定論,等見了再看,覺得不妥也可以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