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很久,他才在連綿不絕的蟲鳴裡找到自己的聲調,“你說得極是。”
沈南寶也好不到哪裡去,堂堂指揮使,威嚴赫赫的一人物,旁人都不敢直視褻瀆的存在,她卻離得這麼近,近得可以看清楚他眸子裡倒映的自己。
她暗自讚歎著他朗朗如日月的相貌,這麼近都還恁般精瓷得無可挑剔,卻又惶惶害怕他聽清楚了自己擂鼓似的心跳,不由得開了口:“殿帥既如此特地前來尋我,必定是有要事,那麼殿帥不妨說一說,我洗耳恭聽便是!”
她雖打定了主意要裝腔作勢,但蕭逸宸到底是上陣沙場見慣了刀光劍影,在這樣驚心奪魄的時候也能夠處變不驚地聽出她語調裡些微的失措。
也因而,方才被她打亂的姿態瞬間拉了回來,他又操起那一副漫不經心的笑貌,“四姑娘忘記自己先前說的話了?”
先前說的話?
什麼話?
綠葵?
沈南寶恍然的瞪大了目。
蕭逸宸笑了笑,搶在她先前說了話,“四姑娘既記得,那便別忘了端午出來,我帶四姑娘去瞧瞧龍舟爭渡。”
金陵不啻河北一帶臨近渭水,能縱水飛躍千里,讓人觀摩那恢弘的氣勢,多是三幫會聚江河,伴著敲鑼打鼓,幾經競賽方決出勝負,不過即便如此,仍是引人入勝。
前世沈南寶隨陳方彥去過一次,因著人多勢眾,水西門外的樓臺還不堪重負塌陷了。
今世的話,若不出她所料,她應當是出去不得的。
沈南寶頗有些頭痛,要是早知道能借蕭逸宸的手,她便不必要讓‘綠葵’在彭氏跟前晃悠,引她們出洞替自己去尋綠葵。
如今祖母將她視為大敵,又有這樣的前車之鑑,哪裡能允准她胡亂出去。
她輕輕翹了唇畔,彎出無可奈何的況味,“殿帥,您這不是為難我麼?我怎麼能出去,你……”
“四姑娘足智多謀,還會被這點小事所難倒麼?”
蕭逸宸垂下眸,視線落在那伶仃的柔荑上,尖尖的指尖戳進了他的心窩似的,他不經意地生出一絲狎戲的興致。
“不是四姑娘說得麼,你是我的半個謀士。”
沈南寶此刻幾乎想咬掉自己舌頭,她這算是自己給自己畫地為牢了麼?
明明自重生以來,她和誰相處都如此遊刃有餘,為何和他總是如此顛躓,全然沒有一絲往日的從容。
她閉上眸,深吸一口氣。
耳畔有狂風驟起,吹動樹葉如旌旗獵獵作響,她在這樣鶴唳之際睜開那雙琉璃的眸子,看著蕭逸宸緩緩點頭。
她看到他稍側的目光含著一絲冷冽,翣眼的瞬息,他直起了身子,主動退讓開來。
“那我便翹首以盼,端午那日四姑娘登靖水樓,與我會晤了。”
新鮮空氣的湧進,讓沈南寶終於能夠如復以往的喘氣,而他還是那樣端然獨立,頎長的身子在闌珊的光影裡挺拔如松。
也不知道他視線流連在哪兒,但沈南寶還是覺得兩相對立實在有些尷尬,遂屈了膝,“殿帥,我出來甚久了,得回去了。”
蕭逸宸負著手,站在黑漆漆的樹影下,並沒有攔她,“也是,再待得久,只怕到時候四姑娘及笄了只得等著我上門來提親了。”
提親,又是提親!
她是捅了‘提親’的窩麼?
一個二個都來說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