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唏噓落雨的風月當下沒再唏噓了,站在沈南寶晃晃顫顫的影子裡,聲音悽切,“姐兒,您怎麼就不多待在哪裡?”
沈南寶卻很平靜,“我一向要給祖母熬藥,祖母要喝藥,我是得來後罩房看顧著。”
風月怨曲著一雙秀眉,悵然道:“這熬藥有下人看顧著,哪裡需得姐兒您守著,更何況……”
後面要說什麼,沈南寶都明白,卻並不為意。
先不說藉著同謝元昶一面之緣就上去套近乎,吃相過於難看了些。
便是祖母那邊也不會讓的。
不然怎麼會藉故是去吃藥,明裡暗裡不就是提點她做戲當做全,讓她識趣點離開。
沈南寶那雙眼被洶湧的火勢映得熾旺一片,“這些的確是有下人看顧著,可方才胡媽媽過來又是怎麼說的?說紓華找不見蹤影,找不到人來煎藥,要我幫襯幫襯,不已顯而易見了嗎?”
偌大的沈府,紓華不見,還有碧簪,霜塢……哪個不是能挑會抗,可以立馬上任的?
非得要她?
沈南寶雖然不在意這小伯爺花落誰家,自己的親事又是和誰相配,但祖母這般做,也實在令人反感。
就像沈南宛說的,自己都還沒及笄。
何必這麼防著?
沈南寶有些嘆恨自己的弱小,那被硬捺的煩躁就這麼的忽而升了起來,打起扇呼哧呼哧的,颳得火星子也四溢飛濺。
迸在風月眼裡,惶惶驚駭,半晌也囁嚅不出一句話來。
直到那沸水頂起蓋子,‘磕託、磕託’的響,風月方從怨惱中回過神,踅身去拿了藥來加。
川貝、地黃、金鐘……
帶著涼意的藥材被風月一一加了進去,那直鼓著沸泡的水霎時被撫平了烈性,不再滾了,只溫溫冒著熱氣,撲出來滿腔滿肺的苦澀。
“光聞著便覺得苦,也不曉得老太太怎麼喝下去的。”
風月匪夷著,就著布襯合了蓋子,清脆的聲響帶出她脈脈的語調,“也罷了,反正臨姐兒及笄還有個一年半載呢,不著急,且先讓大姑娘嫁出去,府上少個嗆聲的也好。”
這通安慰,安慰到了點上,倒提醒了沈南寶,她怔了一下,徐徐搖起蒲扇吩咐道:“等會兒你去管事處,找張管事討要點宣紙,我抄佛經不夠用了。”
說起這紙,厚此薄彼,也叫人可氣。
但凡事都有個對比,今朝這防賊一般防著姐兒的事一出,風月倒不覺得這紙那般氣了。
還頗有些懷念主母做主中饋時,她也是隻敢稍微苛待點,面上也過得去。
這換了容氏幫襯主母打理家事,實則背地裡老太太攬權後,姐兒如今這形勢便大不一樣了,處處都透著戳人心窩的酸澀。
風月就想不明白了,怎麼說也是親生的,老太太怎麼能這麼狠心腸的待見她家姐兒。
還有老爺,雖說是目下岌岌可危,但也不至於這般不見蹤影罷。
擺明了就是撂挑子不想理會,任憑她家姐兒自生自滅。
但老爺能順利從殿前司出來,是姐兒豁出自己名聲去幫的,就算不論親情,也要論論這點情分罷了。
不若傳出去,叫旁人怎麼看待?指不定都道是不是親生的!
便這麼,藥在風月氣惱中熬出了頭,被沈南寶畢恭畢敬端進了碧山長房。
本以為不過是照例的送藥,待伺候完了喝藥,她便可回到榮月軒繼續未完的佛經。
豈料一腳踏進門檻,沈南寶抬眼便見伏在彭氏懷裡哭得不能自已的沈南伊。
大抵是聽到動靜,那沈南伊抬起頭,眼神像刀子泠泠颳了過來,“沈南寶,你故意的!”
這還是沈南寶自重生以來頭次的雲裡霧裡,她微有些瞠目,轉過頭,看向坐在高位上的殷老太太,結著舌問:“祖母,大姐姐這是怎麼了?”
說這話時,沈南寶張著她那雙澄澈若水的眸,上面好似汪著水,瀲灩著楚楚的光。
看得沈南伊怒不可遏,當即起身甩了她一巴掌,“你還在這裡扮不知情,裝可憐,你就是用的這般樣子勾得那謝小伯爺寤寐思服罷!我先前還納悶,你今個兒怎麼就敢同我對峙了,爾後又恁般乖巧的看我過去都不吭聲,原來是有靠山了氣盛了,等著你那個接盤的主動找你,臊完我的臉面,再丟盡沈府的名聲,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