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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家第三天。
高凡吃完午飯,或者應該叫午齋。
午齋是淡紫色的蕎麥麵,澆上一份用海帶、西紅柿、黃瓜絲、竹筍絲、蘑菇煮成的菜湯,還有茄子燉土豆,黃瓜和花生米拌的冷盤,以及煎豆腐和豆腐渣,高凡拿著臉盆大的碗,盛了滿滿一盆,花了四十分鐘把它全部都吃乾淨了。
這得讓一直覺得高凡吃飯太少,像是吃貓食一樣的勞倫斯說上一句,就是沒餓著他。
吃過了飯,高凡一手拿著速寫本,一手抱著上帝往後山溜達。
大苦寺後山就是個大工地。
由於妙禪和僧團入住大苦寺才剛剛二十年,而最近幾年大苦寺才開始香火鼎盛起來,所以同樣是近幾年,剛剛有錢開始修繕廟宇、填殿築塔。
此刻,站在山坡上,高凡向下望去,登時覺得視野一片開闊,就見大量明顯不是工人的男女,正在工地上扛沙袋、疊鋼筋、送磚頭。
大苦寺擁有這世界上所有包工頭都會羨慕的建築隊伍:一支每天只吃一頓飯,睡四個小時,免費工作八到十個小時,且永遠充滿幹勁的居士們。
“幹活大概是親近佛法的一個辦法?”高凡想。
……
夜深了。
高凡捂著肚皮,躺在木製床榻上,覺得哪哪都不舒服。
還餓。
都是下午幹了太多活的緣故。
體力消耗大了,肚子餓得就快。
其實也沒人要求高凡幹活,實際上,也沒人要求任何一個居士幹活,但大家似乎都視此為修行,樂在其中。
高凡遇到了一個大姐,右手光禿禿的只有一根大拇指,據說她曾是位流水線工人,因為意外而失去四根手指,但這位大姐卻極樂觀,也極壯碩,搬鋼筋的時候一個頂高凡五個,她在大苦寺做工已經整整三年,卻不是位居士,一直在考驗期。
旁人說這位大姐過不了考驗期的,佛協規定出家要符合兩個規定,一是不滿六十歲,二是出家前不能身患殘疾。
另外也有個說法,殘疾是業力所致,業力纏身是不能被渡化的。
高凡能在她身上看到平靜而拙壯的生機。
還有一位老太太,因患有心臟病,所以寺廟不允許她在此‘掛單’,妙禪的弟子親舟,也是工地主管,幾次三番得把她請了出去,工頭覺得老太太沒問題,卻也爭不過寺廟方,但老太太有妙招,她在山邊租了個房子,每天吃自己的用自己的,下午在這勞動,晚上回去自己唸經。
類似的故事,成百上千,每個在此‘掛單’的居士,都有自己的故事。
大苦寺之所以被稱為‘天下第一道場’,這就是它的信力之所在。
高凡原本按照妙禪的要求,不要參與勞動,但被這樣熱火朝天的氛圍所感染,擼起袖子就跳進了工地,於是工頭把他分配到搬磚組,結果一整個下午,高凡覺得自己好像脫了層皮,但他要臉,堅持到晚上後,幾乎是爬著回到禪房。
現在,高凡住在大苦寺最好的禪房裡——妙禪被擠出去和徒弟們一起住了,現在餓著肚皮,翻著自己畫的幾張畫。
他用了‘扭曲’,但畫中的人物,卻還是正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