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道……小道……我對三清發個誓,今日大人之言絕對不透露半字,大人放我一條生路如何?”
“你說的三清,是被你弄成這德行的這位麼?”
聽到他的話,狐裘大人隨手拍了拍那顆頭顱。
老君那被扎穿了的獨眼在黑暗中散發著一望無際的黑暗。
李臻嘴裡一片苦澀。
可就在這時,狐裘大人卻輕笑了一聲:
“你也不用害怕。之前你自己都說,你是一枚忽然入局的棋子。而我這一盤棋中,無論你我,其實皆被這棋盤在考驗著人性。你若沒有入局,那這些小乞兒便是考驗我的人性。說老實話,當時,我看到那乞丐,是真沒往其他方面想。若多想一點,或者之前見過那乞丐領著那群孩子的模樣……這件事當時會是怎樣一個下場,到現在我也沒有答案。所以,你也不用多想,此事之中,你我皆不能以前塵論對錯。我能和你說,自然就不怕你知道。道士,你可知道原因?”
“……還請大人明示。”
“因為這且末太小了啊。”
狐裘大人忽然站了起來,一步一步走向了門口。
屋外,狂風大作,夾雜著風雪,吹動著他的狐裘颯颯作響。
他沒回頭,可聲音卻一點點的傳到了李臻的耳朵裡:
“道士,你該去這天下看一看,走一走。去看看什麼叫天災人禍,餓殍無數。去看看什麼叫社稷將傾,橫屍遍野。你以為我是個野心家?……誠然,我確實是個野心家。可在這片神州大地之中,你會看到無數個野心家。而所有人的最終目的,便只有一個。
道士,且末城,很小。從城東走到城西還不消半日。哪怕是在邊塞苦寒之地,可雨水豐沛,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很好,這裡真的很好。甚至在我眼中比那江南之地還要好。因為這座城很小很小,裝不下什麼野心家。
可是啊,道士。這個世界很大,你知道麼?我聽一些天竺而來的番僧說,他們的佛門淨土範圍絲毫不比我們小。還聽過一些妖族說見過那一望無際的草原與有鯤鵬存在的北海。
道士,這個世界很大很大,大到千百年來可以容納、包容一切的戰火與野心。可這個世界同樣也很小,小到堂堂天子,卻只是因為邊疆小國不納歲貢不願臣服,就天子一怒伏屍百萬。
可是,你想過麼?為什麼,一個對於天地之間渺小至極的人,便可以生出這種野心?又是為了什麼,那些一生胸無大志,只是想有二畝良田活命的人,卻要被這些野心家所驅使,放下了鋤頭,拿起了兵刃去與同族廝殺?
我其實不懂。
但我明白一個道理,那便是若那個集天地之權的寶座,坐上了一個德不配位之人,百姓便會受苦。我不想讓百姓受苦,所以,我想讓坐在位置上的那個人挪一下地方,把位置讓出來。這就是我的想法。
當然了,我也知道,我的想法想要實現,依舊要找到那些拿著鋤頭的傢伙為我去拼命。但我也希望他們明白,這些人將來都將會是一些人的父輩,如果他們能替自己的後代受罪了,那他們的後代就會少受一點苦。他們躲避了,他們的後代就會受更多的苦。他們貪圖安逸不想受罪,那麼那些本該是他們的遭遇,便會在他們的兒子,孫子身上一步步的找回來。每一步都缺不了,每一步,都不會少。
我想終結這一切,道士,你明白麼?我想要建立一個強大的國家,一個讓周圍的國家不敢侵擾,讓北方的妖族感覺到恐懼,讓這個國家的子民可以在夜晚安然入睡,白日去酒肆聽聽像你這樣的人說出來的精彩故事,喝些小酒便可酣暢淋漓,平安度過一輩子的國家。你……
明白麼?”
天外,不知何時,風雪停歇。
一輪明月映在當空,灑下了從亙古開始便存在的月華之光。
月光灑在了神州大地。
亦灑在了邊塞小城。
藉助瓦片窗戶撒向了三清神殿。
亦灑在了狐裘大人的身上。
這一刻。
連李臻都不得不承認。
他……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