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在大殿裡嗎？怎麼到鍋裡了？”</br>“黃二，你在嗎？”</br>黃銅油燈的聲音就響了起來。</br>“是觀主，不知他使了什麼法子把你打暈了，然後扛起你就往鍋裡扔，結果還沒起柴燒火，就又犯病了，到處找你，找了半天又找到了鍋裡。”</br>“你就聽我一句勸，咱們離開這十萬大山吧！”</br>“治好師父之前，我不會走的。”</br>陳黃皮說罷，掀開鍋蓋爬到了灶臺上。</br>灶臺很高，有兩米高。</br>而且很大，師徒兩人站在灶臺上都不顯得擁擠。</br>這樣的鍋和灶臺，廚房裡有很多個。</br>“黃皮兒？你的臉……”</br>紫袍老道盯著陳黃皮，眼神有些驚疑不定。</br>“臉？髒了嗎？”</br>陳黃皮摸了摸自己的臉。</br>沒有摸到啊……</br>紫袍老道說：“不是髒，是不一樣了，你真是黃皮兒嗎？”</br>說著，就苦惱的抓起了白髮。</br>“是黃皮兒的聲音。”</br>“味道也沒錯，還是那麼香。”</br>“為什麼長得不一樣了。”</br>“明明以前都是那樣的……”</br>聽到這話，陳黃皮也覺得很意外。</br>自己的臉還能變得不一樣嗎？</br>他跳下灶臺，走到水缸前面，便看到了自己的倒影。</br>**歲的模樣。</br>一頭青黑的頭髮高高挽起，被一根木頭削成的陰陽髮簪穿過。</br>長得倒是很秀氣。</br>只是陳黃皮這個名字不是白叫的，他的面板確實有點黃。</br>可眼下，正如紫袍老道說的那樣。</br>他的臉確實產生了一些變化。</br>變得白了很多，雖然還是有點泛黃，但任誰見了都會覺得是個眉清目秀的小郎君了。</br>“好奇怪……”</br>陳黃皮有些摸不著頭腦，之前大師父給自己傳了五臟煉神法，入門以後自己就長大了一歲。</br>二師父又給自己傳了陰陽合和化神術。</br>入門以後，自己的面板就變白了許多。</br>人也更有氣色了。</br>不由得……</br>陳黃皮有點疑神疑鬼的嘀咕了一聲：“兩個法門裡都沒有說會有這種變化，我修的應該是對的吧？”</br>是不是對的，他不清楚。</br>因為兩個師父傳的法門，都不需要他主動修煉。</br>功法跟活的一樣。</br>想到這，陳黃皮看向紫袍老道。</br>大師父這會兒好像清醒了一點。</br>不如問問好了。</br>“大師父！修煉以後，身體會產生很多變化嗎？”</br>“變化？”</br>紫袍老道愣了一下，皺眉琢磨道：“人生來是什麼樣，就是什麼樣，功法改變的只是表象。”</br>“咦！你怎麼本相都變了？”</br>紫袍老道瞪大眼睛，渾濁的雙眼瞬間變得一片清明。</br>那雙目中，彷彿有某種詭異的色彩在旋轉。</br>目光更是彷彿能洞察一切。</br>不……</br>不是彷彿，陳黃皮真的感覺到自己好像連靈魂都被看透了。</br>“為何會這樣？”</br>紫袍老道震驚、苦惱、滿臉的不可置信。</br>陳黃皮趕忙說：“大師父，想不明白就別勉強自己。”</br>師徒倆相處的時間太久了。</br>他一看大師父這樣，就像是要鑽牛角尖了。</br>本來就失心瘋，再鑽牛角尖說不定馬上就會開始發瘋，大喊大叫，撒潑打滾。</br>“讓為師想想，讓為師想想！”</br>紫袍老道一隻手擺了擺，另一隻手則插進了腦袋裡，不停的撥弄起來。</br>陳黃皮小臉發苦：“大師父，你輕一點，別把腦子帶出來了，我上次給你弄了好久才弄回去。”</br>這時，紫袍老道突然大喜。</br>“為師知道了！肯定是你長大了！”</br>“學會臭美了，偷偷擦粉了是不是？”</br>“那樣不好，會串味的！”</br>“我沒有！”</br>陳黃皮有些惱怒，解釋道：“我只是煉了二師父傳我的陰陽合和化神術，所以我就變白了。”</br>“你撒謊！”</br>紫袍老道不屑的大叫道：“你二師父的功法怎麼可能那麼神奇！你就是偷偷擦粉了，連魂魄都擦了。”</br>陳黃皮著急的說：“我沒有撒謊，我就是煉了功法才這樣的。”</br>紫袍老道信了。</br>他覺得陳黃皮解釋了兩次。</br>肯定就是真的。</br>於是，就痛苦的大叫了起來：“老二變厲害了，連傳你的功法都比我傳你的更奇異，他比為師厲害，他肯定要騎在為師頭上當老大，到時候亂了輩分，為師就伏低做小了！”</br>“不會的大師父，還有三師父呢。”</br>陳黃皮一手輕拍紫袍老道的背安撫著，一手將那隻插進腦袋裡的手拔出來。</br>還好沒帶出來腦漿，不然沒幾天功夫整不好。</br>“嗚嗚嗚，黃皮兒！！”</br>紫袍老道嚎啕大哭：“為師要是成了老二，你三師父肯定就想當老二了，他和我不對付，到時候肯定會欺負為師。”</br>“三師父那麼壞嗎？”</br>陳黃皮很不解，師父是前段時間瘋的，那時候他才八歲，而現在九歲了。</br>在他八歲的這幾年裡，他從未見過穿青袍的三師父出現過。</br>問大師父和二師父。</br>他們都說：“老三和為師不對付，一出來，就要壞為師的好事。”</br>末了，還要加上一句。</br>“老三是最壞的，只有為師最好！”</br>兩個師父彼此之間互相攻擊，唯獨在從未出現的三師父身上達成了共識。</br>紫袍老道大哭大叫。</br>陳黃皮實在是沒辦法，就說道：“大師父，你不要哭了，你不比二師父差，你傳我的五臟煉神法也很奇異，我一煉就長大了，而且身上還冒黑煙，二師父的功法就不行。”</br>“那你不早說！”</br>紫袍老道擦了擦眼淚，從地上爬了起來，自得的說道：“看來，是為師又壓了這邪道一頭，這很好，黃皮兒，你一定要好好修煉五臟煉神法，最好變得又黑又黃，可不能變白了！”</br>“我儘量……”</br>陳黃皮遲疑了，他覺得變白挺好的。</br>九歲的陳黃皮確實已經有了點臭美的意思了。</br>“放心，為師會幫你的！”</br>紫袍老道衝他擠眉弄眼，說話間左手伸進右手的袖子裡，像是獻寶一樣拿出了一樣事物。</br>“乖徒兒，好徒兒，你看這是什麼？”</br>那是一個雕像。</br>約莫一個半巴掌大小。</br>是個穿著衣衫，像人一樣站著的狐狸神像。</br>神像雕刻的栩栩如生。</br>一身毛髮都絲毫畢現。</br>更詭異的是，陳黃皮和狐狸神像的雙眸對視的時候，後者忽然衝他拼命的眨眼。</br>同時，一個虛弱無比的聲音，也在他耳邊響起。</br>“小郎君，救救我……”</br>“是你，狐狸山神！”</br>陳黃皮驚呆了，狐狸山神不是和湯婆婆在一起，它怎麼會在大師父手裡？</br>“大師父，它是哪來的？”</br>“在廚房裡撿的，這玩意補腎壯陽，適合燉湯喝！”</br>聽到這話。</br>陳黃皮無奈的看向廚房掛著的那些黃銅油燈。</br>“黃二，為什麼山神會在廚房裡？”</br>黃二和分身之間有著某種聯絡。</br>雖然黑夜裡也會被影響，但只要是白天，哪怕是相隔萬里都能傳遞訊息。</br>剛剛陳黃皮不解為何自己會在鍋裡的時候，就是這樣問黃二的。</br>只是，這一次。</br>黃二的聲音卻很遲疑：“陳黃皮，如果我說，這山神是觀主從肚子裡掏出來的你信嗎？只是我不知道他想用這山神對你做什麼，剛掏出來觀主就突然變成了紫袍樣子。”</br>“觀主更瘋了，吃修士也就算了，連神明都開始吃了。”</br>“還有上次那個變異神像，它消失以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我懷疑它也糟了觀主的毒手！”</br>陳黃皮聽到這話，臉色頓時凝重了起來。</br>他看著紫袍老道。</br>目光中滿是複雜！</br>紫袍老道卻沒注意到這一幕。</br>只是拎著那狐狸山神，流著口水說：“黃皮兒，快起鍋燒水，為師今天親自下廚，用這玩意給你好好補一補！”</br>下一秒。</br>“師父！！！”</br>陳黃皮一把奪走那狐狸山神的神像。</br>整個人怒氣衝衝！</br>甚至直接喊師父，連叫錯了輩分師父會發瘋的事都管不上了。</br>“我生氣了！”</br>紫袍老道慌了神，不明所以的說：“為何生氣？黃皮兒，你是嫌棄為師的廚藝不好嗎？”</br>“師……大師父……”</br>陳黃皮深吸一口氣，苦口婆心的說道：“我和你說了多少次，我不在的時候，你要是餓了就睡覺，不要亂吃東西，那些修士好歹有血有肉，我看藥經說人肉也是藥，藥吃多了對身體好，可你呢？”</br>“連泥巴捏的神明都吃！”</br>“泥巴漲肚，不能消化還髒，那是能吃的東西嗎？”</br>說實話，陳黃皮是真的難過。</br>他為了治好師父的病已經很努力了，不能修煉的時候，就每天帶著黃二出去巡山採藥。</br>可沒想到，到頭來自己在使勁，師父卻在拖後腿。</br>“你告訴我，我以前不在的時候，你是不是揹著我偷吃亂七八糟的東西了？”</br>“為師沒有！”</br>紫袍老道很委屈，急的眼淚都流出來了。</br>“為師只想吃你，那些東西為師才不吃，只有你二師父才吃。”</br>“你相信為師。”</br>陳黃皮見紫袍老道流淚，頓時心頭的火氣全都散去。</br>師父老了，失心瘋了。</br>現在是經常做一些讓人很生氣的事。</br>可以前自己才是最喜歡哭鬧，最喜歡惹他生氣的那個。</br>那時，師父可沒有衝自己發火過。</br>“大師父不哭了，是我錯了，我不該這樣說，不該傷你的心。”</br>陳黃皮滿是愧疚，伸手擦去紫袍老道的眼淚。</br>後者見此痴笑道：“黃皮兒，好徒兒。”</br>陳黃皮也笑笑：“咱們不吃這個，咱們吃麵。”</br>“好好好，吃麵好，黃皮兒做的長壽麵好吃！”</br>紫袍老道拍手叫好。</br>適時，狐狸神像的聲音在陳黃皮耳邊響起。</br>“小郎君，多謝救命之恩。”</br>“救命之恩？”</br>陳黃皮瞥了它一眼，反手將其塞進了灶臺裡。</br>“小郎君，你要做什麼？”</br>可陳黃皮不理它。</br>這讓它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它看到陳黃皮將一根根木柴塞到自己身邊，直到擠滿放不下。</br>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過後。</br>它聽到灶臺外、陳黃皮的聲音再次響起。</br>“大師父，咱們煮清湯麵吃吧，你幫我摘點蔥回來，我要起鍋燒水了。”</br>“好嘞，吃麵，吃麵。”</br>然後，狐狸山神就驚恐的發現。</br>灶臺裡的木柴呼的一聲燃燒了起來。</br>那火不是凡火。</br>而是一種詭異的真火！</br>竟然將它的神像都點燃了。</br>“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被燒化了！我要被燒化了！”</br>“小郎君，留我一命，我知道你師父是什麼東西，我和黃禍都見過它，那時候我們就來過這個道觀。”</br>“那又怎樣？”</br>陳黃皮翻了個白眼。</br>見過師父咋了？</br>自己還天天見呢。</br>說的好像很厲害一樣。</br>可是，下一秒，狐狸山神的話就讓陳黃皮愣住了。</br>狐狸山神大叫：“你不是它唯一的徒弟。”</br>而這句話，精準的戳中了陳黃皮的痛點，讓他跳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