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折枝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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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蛇順著窗沿溜進去,在燈光下凝實,化作人影。阿若從地上爬起來,一言不發,走在櫃子邊開始收拾,手指微微發抖。
牧若虛:“你做什麼?”
阿若:“我得走。”
他本來也沒帶什麼,許多東西都在裴心的行李裡,這邊不過幾件衣服,還有一個早上在集市裡買來的小風車。他飛快打好了包袱,抱著“十年”想了想,放在了桌上,然後笨手笨腳地開始磨墨。
牧若虛:“你走還能走到哪去?”
“走到哪都行,我自己就不能活了嗎。”阿若低聲說。
“蠢貨!”牧若虛罵道,“講你兩句你就受不了嗎?過自己的日子,理會他們說話幹什麼?”
“難道我就想走嗎!”
阿若吼道,牧若虛一時間竟然搶不過話頭。“那是他的師兄,他的師門!我怎麼能讓他在這種事情中間做選擇?他還能一輩子待在深山老林嗎?我知道他其實很想回去的!”
“說的好像都是為了他好一樣。”牧若虛冷冷地說,“承認你自己沒用就那麼難嗎。”
阿若的淚水在眼睛裡滾來滾去,半晌才道:“我當然有用。我會種菜,你會嗎。”
牧若虛:“……”
他提筆蘸了磨得一塌糊塗的墨,想了半天,也沒想出要怎麼寫些動聽的話,不得不問:“牧若虛,渺茫的渺是兩點水嗎。”
牧若虛:“你就是個傻子。知道傻子的傻怎麼寫嗎?”
阿若:“……”
他歪歪扭扭地寫下:我回家了,來日再見,你要好好的。阿若。
寫完,他最後看了一眼“十年”,把它壓在紙條上,化作一道灰影掠出了窗外。
這座城池白天那麼熱鬧,夜裡卻好安靜,阿若將來時的路記得清清楚楚,悄悄地出了城,隨便揀了條道路往前走。路過兩個村子,都不敢停留,到了天明時分,感覺裴心應該怎麼也找不到他了,才停下來。
他孑然一身,茫然無措,想到一路上都是裴心帶他乘車坐船,他身無盤纏,也不知道怎麼才能回到桓嶺。
阿若坐在路邊,正在想著怎麼去賺些路費,忽地一陣天旋地轉,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顫抖著縮成了一團。
他腦子裡彷彿有刀子在攪,頭暈目眩。他聽到牧若虛說話,這回不是從嘴裡,而是從他腦海裡傳來的:“蠢貨,控制一下自己!你要變回去了!”
變回去……變回去什麼?變回原形嗎?
阿若打了個寒顫,昏昏沉沉的意識還知道絕對不能這樣,努力拖著渾身發麻的軀體往路邊爬。可這時候已經有路過的人注意到了他,驚呼一聲跑過來:“喂,你沒事吧?”
他徒勞地想把臉藏起來,但再也無力阻止,被翻過來的時候,他聽到了一聲驚駭的喊叫。
那個人族恐懼的眼睛裡,倒映著他蔓延到了臉頰上的蛇鱗。
在不間斷的痛苦與高熱中,阿若被裝進麻袋,拖到了村子裡。
一開始的人確實被他嚇跑了,可等他們發現這個妖族什麼都做不了,只蜷縮在那裡動彈不得時,膽大的人還是湊了上來。他們找了個袋子把他裝起來,外面捆了幾圈,放在板車上運了回來。接著,他們一群人就開始商量要把他怎麼辦。
“得送去正清門。”把他抓來的那個漢子說,“咱們也不知道如何處理,萬一惹了大麻煩怎麼辦?再說,賞錢應該不少吧?”
不行,不能去正清門,他迷迷糊糊地想。
他想掙脫繩索,可如今他比平時更虛弱無力,連動動手指都做不到。耳邊聽著他們已經快要討論出了個結果,他也越來越絕望。
就在他覺得已經完蛋了的時候,他又聽到了牧若虛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