灑芳枝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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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兄?”
聞人郴提著籃子,輕手輕腳走到屋前。
院中房門敞開,不知主人是否在內。她又等了一會,還是不見人影,只好把籃子放在門邊,剛一轉身,就見孟君山沿小徑走了上來。
斜陽正照向頂峰,從流瀑之間溢位奪目金輝,刺得她眯起眼睛。林間則已是一片幽暗,令獨自上山那人身上披滿陰影。
等他來到黃昏映照的光亮下,又能看見他臉上仍是熟悉的懶散表情。
聞人郴並不像以往那般放下心來。她踟躕道:“剛才,沒在真知堂見到師兄。”
日暮時,年輕弟子都會聚在真知堂作晚課。孟君山於修行上早有獨闢蹊徑的法門,不必再去真知堂誦心入靜,但他平時多在外遊歷,一旦回了毓秀山,都會按時前往真知堂,順勢指點一下小輩們。
聞人郴今天在真知堂等他,卻沒見到人,才又上山到他居所。
“沒什麼事情。”孟君山擺手道,似乎不想多說,“怎麼,還沒用飯?想下山去轉轉?”
聞人郴:“……”
她忍不住想翻他白眼。小時候大師兄逗她玩,惹急了沒法收場,就悄悄領她去山下看新鮮。她也是夠呆,隨便見到點什麼都能樂好久。
如今早非昨日,大師兄一張口還是那麼一套,叫她又好氣又好笑,還有點說不出的心酸。
“你就糊弄人吧。”聞人郴重又拎起那籃子,“虧得我還給你帶了好東西。”
孟君山一怔,才道:“哎喲,還有這等好事!誰家的酒?”
聞人郴:“師兄,假裝開心跟裝都不想裝,還是有點不一樣。你要不要聽聽你這口氣有多假啊?”
“說得是。”孟君山走上近前,揭開罩布看了看,“玉髓啊,不錯,蘭臺會捎來的吧?”
他見聞人郴正瞪著他,嘆道:“師妹的好意我曉得。只是眼下這情形,實在提不起興致。”
“我又不是想叫你喝得高高興興。”聞人郴把籃子塞給他,“還不是因為有些人沒酒不行。”
孟君山:“都這麼說了,不來一起喝兩杯?”
“我才不喝。”聞人郴賭氣道,“走了!”
“你也別總想東想西。”孟君山道,“叫師父見了,又要說你沉不住氣。”
聞人郴牙尖嘴利的反駁道:“那大師兄倒是要拿出些我輩榜樣的穩重氣度才是。”
孟君山不禁苦笑,看著小師妹怒氣沖沖離去。那背影興許是希望有人攔上一攔,但終於還是漸漸遠去,沒入樹影之中。
近來形勢緊張,弟子無不謹言慎行,大家不大議論門派與王庭的恩怨,私下裡卻肯定沒少討論。掌門又在這時候閉關不出,安撫其餘弟子的責任便落在他這大師兄身上。
有他在,眾人多少算是有了主心骨。孟君山以往甚少處置門派事務,到了用上他的關頭,卻十分得心應手,叫本打算先看看他笑話再施援手的喬杭只能幹瞪眼。
對外擋著別派的試探,對內壓下門中焦躁的氣氛,他皆是信手拈來、應對無礙。旁人見他雲淡風輕,自然也被那股鎮定滌清心境。
聞人郴倒是看出一點他強壓著的憂慮。他知道面對師妹關切,自己不盡不誠,實在教人傷心。
可他煩悶的樁樁件件,沒有一樣是能拿出來和她說的,那隻會令她也麻煩纏身。
孟君山搖了搖頭,將籃子提回屋去,取出酒壺,打算找個好地方放著。有一點聞人郴沒說錯,他最近是連喝酒的心情都沒了。
渚南名酒“玉髓”,本身不算太過豪奢,但頗有些嬌貴,相傳運送時稍有不當,都會損耗其中風味。孟君山在渚南時遇到過,一嘗果然極有特色,藉著地利之便喝了個夠。
待到離開後再找,別地的玉髓酒非但身價翻了幾倍,口味也不如往時,可見那傳言也不是編出來的。
要說將玉髓推向渚南之外的功臣,非蘭臺會莫屬,他們平日運香藥的線路用來捎這酒是正好。有了安穩運送的門路,玉髓在外地不再那樣稀罕,也不會被人唸叨名聲難副,酒客得以品嘗到原本風味,蘭臺會自然賺得盆滿缽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