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冰雪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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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花跳了一下,聞人郴抬頭看去,見那火光已經快要熄滅了。
她的閨中陳設滿滿當當,四處擺著許多帶著巧思的小玩意,但並不奢靡,也見不到什麼名貴之物。書案上只一盞尋常的燈,甚至沒用術法,更別提令光亮穩定的寶石……她在輕雲舟市見過那麼一件,精巧華美,但她覺得用不上,因為她晚上從來不看書。
毓秀山的春夜風涼如水。她既沒休息,也沒去修行,而是坐在屋裡發呆,當然是因為仙門眾議之行沒帶上她。
也不知道凝波渡那邊怎麼樣了。想起最近時不時就閉關,見不到人影的向敏師姐,她沒來由地覺得心裡不安。
正當她要去撥一撥燈火的時候,那盛著一杯柔光的銅座忽地晃了晃。
不對……搖晃的不是燈座,而是火焰,在無風的屋內,吹動它的是夜霧一般流淌的靈氣。
聞人郴只覺寒毛直豎,要是她有條尾巴,此刻一定也是炸起了毛。她跳起來沖向屋外,架上的長鞭適時飛卷過來,纏上她的手臂,鞭柄向下一繞,鑽進虛握的掌心裡。
她暫且沒工夫去感嘆自家法器的貼心,心中只是想著:這是門中的陣法被觸動了嗎?怎麼會有人敢來毓秀主峰生事?
才一出門,她就呆住了。夜空中,不合時節的漫天大雪紛然而落,無論山崖石徑、古木春草,都在片刻間蓋上了爍爍清霜。
“是師父……”
她喃喃自語,引發這場面的,除了掌門不做第二人想。當她轉身要往峰頂奔去時,卻見到另一件叫人驚愕的事。
那一年到頭都冰封著的登雲路,此刻像是一條翻卷的銀綢,化作飛瀑向下奔流。
寒氣從巖道中一掠而過,捲起了此處少有的疾風。
冰雪同火焰一般,皆是造化之力,但在這悶不透風的地下,僅僅是寒冷,並不能帶來絲毫光明。
那道冷風漸漸減緩,術法點起的燈火照亮了毓秀掌門的身影,也映出了四下裡層層疊疊的寒霜。那些從衣袖翻卷中飄散的冰雪清光,昭示著這宛如數九寒冬的奇景,正是由眼前這一名修士引動的異象。
單只是靈氣溢散,倒也不至如此,然而在山中蜿蜒的冰泉地脈正與之共鳴,激蕩不休。若不是他有意壓制,只怕那寒意還會透過上方的山石,將草木衰枯之色遍佈地上。
鬱雪非面沉如水,踏在凍結的山岩上前行。忽地,他似有所覺,一道兇厲的冰風從他袖中席捲而出,勢不可擋地向前方撲去。
那飛散的冰霜被虛空所阻,突如其來的火焰上下一挽,將這試探的一擊抹得幹幹淨淨。
視線盡處,僅餘下嫋嫋水霧,霧中的輪廓浮現而出,從容向他走來。
長明停下腳步。烈火的灼燙氣息從他的來路蔓延開,一直延伸到前方,在被冰霜覆蓋的山石上劃出了一道清晰的痕跡。
他打量著對方時,對方也在回望他。隔著一丈不到的距離,三部之主與毓秀掌門無聲地對視,如同兩面相對的鏡子,倒映著對彼此的殺意。
“借凝波渡為你作遮掩,是我小看了你。”
是鬱雪非先開口了,“但你想全身而退,卻沒那麼輕易。”
“若沒有讓掌門俯首認輸的把握,”長明道,“我也不會來毓秀山。”
鬱雪非冷冷地看著他:“深泉林庭是要掀起戰端麼?”
“我只為慧泉的地脈而來。”長明答道,“貴派當初鎮壓與之糾纏的雙生地脈,就該想到會有被找上門的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