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絕井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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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在門前的整幅絹布地圖上,六條墨線各自分出支流,在無聲中緩緩向前推進。霍清源看了一會,頗無聊地轉開了視線。
方才站了太多人而顯得格外擁擠的這間石室,在散修們離開後,又變得有些空空蕩蕩。城主安靜地待在一角,她的侍女在一塊突出來的山石上鋪了軟墊,好讓她能坐下來歇一會。另外兩個披鬥篷的修士則在另一頭,光明正大地布了隔音屏障交談,誰也不知道他們在聊什麼。
戴晟坐立不安,時不時就要回頭看一眼絹布上延伸的墨線。哪怕其實散修們要每到一處岔口才更新上面的軌跡,他的神色中也免不了焦急。
霍清源百無聊賴,提過一盞燈,踱到牆邊的洞口。他先是摸了摸石壁,然後提起扇子,在上面敲敲打打一番。
戴晟被他吵得額頭冒出青筋:“你做什麼?”
“這不是有點好奇麼。”霍清源邊敲邊道,“這通路出現的這樣詭異,也不知是什麼陣法,多半是哪個修士設下。時隔數百年依然如故,可見這位前輩有兩把刷子啊。”
“那你敲出什麼門道了?”
興許是被攪局的狀況木已成舟,戴晟不再維持無謂的虛情客套,說話也懶得客氣了。
霍清源唉了一聲:“石頭是平常石頭,門也是平常的門。我倒是想進去看看,只是城主在此,走不開呀。”
戴晟硬邦邦地說:“有我等在這裡看守,你去就是了。”
“答應的事可不能馬虎,也不急於一時。”
霍清源走回到戴晟旁邊:“戴師兄此前遣人進去看過是不是,可有什麼見解?”
戴晟:“要是發現了什麼訣竅,我還用大張旗鼓找這些散修來?”
他勉強把後半截話收了回去。看那表情,明顯是說:那樣還省得把你們這群人招來。
“每日在山腹中改換道路的機關,說一句大手筆實不為過。”霍清源將扇子一收,“如今看來,遺跡也不像戴師兄說的那樣簡單。”
戴晟轉過身:“所以?”
霍清源微笑道:“來都來了,就別再藏私了吧。趁著還沒進去,不如跟我們說說,你們還對這裡知道多少?說不定大家群策群力,也能有些新發現。”
戴晟看了角落裡的城主一眼。她默不作聲,面色蒼白,當做自己是牆角的一塊石頭,力圖遠離此刻屋中的爭端。但他可沒忘記,正是她在背後推了一手,造就了眼前這個局面。
“那你問錯了人。”他說,“翟城主才是這遺跡的後繼者,你不如問她才對。”
霍清源挑眉,戴晟尤嫌不夠,又道:“只是你既然來做了這護花使者,城主大約也早就對你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
“……他這話怎麼聽著陰陽怪氣的?”
石室的角落裡,忽然橫空傳來清脆的這麼一句。
隔絕聲音的壁障不知何時已經被撤去,這話說得也不算大聲,不過此處安靜,於是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聽到了。
說話的人掀開帽子,一臉“我只是說悄悄話”的明知故犯表情,正是聞人郴。
戴晟臉色不太好看,但也不好朝著她發火,只作沒聽到。
霍清源輕咳一聲,正了正神色:“我來做翟城主的護衛,並不是要探聽她家中密辛,也不打算拿她作鑰匙,把遺跡開啟再將東西據為己有……倘若她願意講,自然不錯,倒是沒有以勢壓人的道理。戴師兄,你說是吧?”
這話差不多就是指著衡文書院的鼻子說的了。戴晟勃然變色:“何必說得這樣冠冕堂皇!莫說一介凡人要怎樣從這種地方全身而退,臨琅破亡已經數百年,如今這無主遺跡,當然是有能者居之!”
“雖說我不大贊同說這裡是無主遺跡……”
霍清源嘩啦一下開啟扇子,笑吟吟道:“但按照戴師兄的意思,不論道義,誰拳頭硬就聽誰,我是也沒有什麼意見啦。”
戴晟:“……”
他臉色一時間十分難看。當初衡文書院一聲令下,翟氏貴為一城之主也不得不以身涉險,為他們開啟遺跡;如今瑤山明擺著要插手,他也沒這個底氣把人趕走。要讓慣於以勢壓人的一方忍氣吞聲,那滋味當然是不怎麼好。
眼看再裝蘑菇已經裝不下去了,城主終於開口了。她語聲婉柔,言辭也十分謹慎:“倘若族中有更多記載,我定會如實告知,畢竟我們已在山中,更不願諸位有半點閃失。無奈年代久遠,翟氏又非累世大族,僥幸傳續下來一系,卻早已不記得祖先是何許人。”
六百年,對於仙門修士也是不短的年月了。對於凡人來說,更是滄海桑田。
戴晟的神色略緩了一緩,只聽城主繼續道:“先輩傳下來的遺訓幾經散佚,如今我們只知道,逢水城邊的山中藏著臨琅古國留下的密藏。一旦山中有不同尋常的異動,便是密藏重建天日之時,我們翟氏血脈則是開啟遺跡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