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上楓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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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溪派這個名字,如今許多修士大概聽都沒聽說過。但若是向上追及數百年,這個門派確實曾一度煊赫。
霜天之亂時,與深泉林庭訂立盟約的六派,正有鐘溪派在列。這次是書攤上那本《六派溯源》,讓謝真一下想起了陳年舊事。
六派中,除了延續至今依然昌盛的正清、毓秀、瑤山,另有兩家不複當年光景,最後那一家幹脆就消失在了仙門的視野中,也就是這個鐘溪派。鐘溪派以煉藥聞名,門中幾經變亂,謝真在瑤山看過的古籍中提到,鐘溪舉派遷往蒼山後,就再無音訊。
縱是傳承千年的名門,世易時移下,由盛到衰也可能只是一兩代之間的事。個中滋味,謝真倒是有所體會。當年瑤山也頗經歷了一段艱難的時日,歸根結底,這種時候門中必須要有一個挑得起大梁的人。
都說妖族間弱肉強食,野性的本能令他們信奉強者為尊,仙門中又何嘗不是一樣的道理。若沒有敢於向任何人拔劍的底氣,要如何與世間那疾風驟雨抗衡?
那些未能捱過這一關的門派,或者韜光養晦,或者便如輕舟遠逝,只留下典籍中寥寥數語的記載。鐘溪派退居蒼山後,以後偶有自稱鐘溪派的修士出世,也都曇花一現,不知是真是假。
鐘溪派既有擅長靈藥的名聲在,散修冒充他們後人,便也可為自己背書。然而當鐘溪派這名字本身也漸漸為人遺忘,連冒充他們的人也絕跡了。
瑤山的古籍中則記著些早已不為外人知的細節。相傳鐘溪祖師年輕時與妖蛇大戰,身中劇毒命懸一線,剛好拔了路邊的藥草,才撿回一條命。那形似劍鋒的細長藥草名為白刃花,鐘溪派弟子常常在發髻中橫戴一支靈草,行走世間時再以頭巾包裹,免得與凡世習俗混淆,叫人看了疑惑不解。
被這麼一問,那姑娘立刻警覺地看著他,暫且沒答話。
看她反應,謝真已經有了八分把握。年輕些的少女從船頭輕盈地跳落下來,歪頭看著他,懷疑道:“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謝真難得一次被人用“你是不是壞人”的天真眼光打量,無奈道:“又在這裡遇到,說來是有些巧。”
少女道:“真的是碰巧嗎?你們該不會是跟蹤我們過來的吧?”
長明在旁邊冷漠道:“跟你們做什麼?我們來找船主。”
話音剛落,船屋裡又鑽出第三個人來。那是個身量不高的蓑衣少年,臉孔瘦削陰鬱,從蓑衣下露出的袖口看,他裡面穿著的應當是件魚皮水靠,一枚顯眼的獸齒用紅繩穿過,掛在他脖頸中間。
少年對長明說:“抱歉,今日我不出船了。”
“哦,”長明揚眉道,“為何?”
少年看了站在他旁邊的姑娘一眼,沒說話,但意思昭然若揭。
長明倒沒有生氣,只是看著他道:“這種事情,不講究一個先來後到?”
少年一手握住掛在胸前的獸齒,沉聲道:“她們的師父救過我爹孃,所以只能對不住了。你要是明晚再來,我不要錢帶你走一趟。”
長明淡淡道:“要是我非得今晚用船呢?”
從船頭跳下的少女叫道:“你什麼意思啊?我可沒有欺負你,你想要公平也行,咱倆比劃比劃!”
蓑衣少年跨前一步,擋在她前方,對長明道:“仙長,就算你在這裡把她打敗,我的船也不會給你用的。”
“喂喂,你怎麼就知道我打不過他?”少女不幹了,“本姑娘可是……”
她師姐在船上喝道:“彌曉!”
少女一縮頭,不敢吵了。她師姐從船屋中下來,到了謝真面前,謹慎地看了看他們兩人:“道友見多識廣,我們小門小派出來的,不想招惹什麼是非。今晚我們必定要進沼,煩請兩位去別處找船吧。那毓秀派的道友雖然把船都包下了,卻也不一定立刻出發,不如再與他商量商量?”
謝真見她說得很認真,不禁猜測她大概確實很少出來與同道們打交道。照喬杭那副架勢,哪裡像是能商量的樣子?
他說:“那個船主的魚出了點問題,大概是遭人下毒,已經多半不能用了。”
師姐愕然道:“什麼?”
她的驚訝不似偽裝,謝真卻敏銳地察覺到站在她斜後方的那個叫彌曉的姑娘表情有一瞬間的不自然,接著才想起也裝作一副吃驚的樣子。
不會吧……他心想,視線移過去,正對著那少女問道:“怎麼,兩位還不知道這件事?”
彌曉瞪著他,大聲說:“不知道!我幹嘛要知道?”
看她已經有些眼神遊移,謝真輕描淡寫道:“不知道也無妨。雖然現在還不知道是誰做的,左右離不了現在綠楊鎮上的人,想必查起來也不太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