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也不必談了。”提起此事,寇白門也是十分難過。娼家歲月看似風光,成為名妓更是舉國聞名,但其中甘苦只是自己知道,那種半夜溼枕的傷心酸楚,這些大男人就算相處的很好,說到底,女人心思他們是不會懂得的。
寄託非人,在女人就是十分的傷筋動骨,虛言安撫,十分無趣。
柳如是心中十分清楚,她自己嫁的十分得意,在場的姐妹,卻是各有心思。比如董小宛,看著也只是強顏歡笑罷了。
冒襄這人,文才風流沒得說,個性卻太強直,太倔強。家中光景一天不如一天,董小宛當然十分難過,而且冒襄心中掛念的其實是陳圓圓,這一層,眾姐妹心中也是清楚,只是,不便說穿罷了。
“不談也罷,”餘懷果然不大懂,皺眉道:“那麼,我不明白了,把我叫來,究竟有什麼要緊的事要說?”
“我前日方返回南都,是從天津上的船。”寇白門聲音晴朗,雖說著十分要緊的事,臉上的表情仍是十分平靜:“起行之時,京師人心已經大壞了。”
“怎麼?”餘懷譏諷道:“李闖在京師時,人心沒有大壞?”
“這,開初的時候倒沒有!”
李自成剛入城時,軍紀尚好,而且有得天下之望。
雖然崇禎父子逃脫,但軍心士氣都尚可,而且新朝將立,全軍上下都等著皇帝登基,然後席捲東南,所以不僅順軍士氣很好,軍紀不壞,就連北京人心,也覺得太平可期。
這樣一來,人心當然談不上大壞。
不過在寇白門出京時,北京已經是人心惶惶,市面大壞,正陽門外,已經是擁擠不堪的南逃人群了。
這麼一說,餘懷自是明白,他微笑道:“李自成不過是黃巢一般的人物,到現在還不肯悔悟的,當然是太蠢。對了,龔孝升可願回來?”
寇白門冷笑道:“我從保國公那裡出來,住的是顧橫波家。龔孝升不在,後來我看顧橫波臉上鬱郁,一打聽,才知道被抓了。”
“咦?”餘懷詫異,問道:“他一個兵科給事中,又願降,抓他做什麼?”
龔鼎孳是復社中堅,也是文名十分出眾的人,實用經世之學也很不錯。陳名夏和他齊名,不過一個從太子南遷,一個卻留在北京投降,復社中人提起來,都是又恨又擔心。
“闖軍在搜贓助餉!”寇白門道:“國舅周家,搜出百萬金銀,闖軍上下都紅了眼,各家勳戚,國公,一個也沒跑掉。成國公都被打爛了,先後幾次,後來只能上吊。幾個大學士,少的幾萬,多的幾十萬,然後就是按品級捐銀子助餉,龔孝升按品級,要助餉五千銀子,他家哪來這麼多銀子?當然被抓去了。”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餘懷聞言自是大怒,事實上,北京的訊息一直沒有斷過,主要是大順軍忙著搜贓助餉,忙著劃地盤,準備李自成的登基大典,還有一大攤子亂事,根本沒有精力來斷絕南北交通。
而且,在當時的順軍上層肯定有一個想法:反正南下時他們還是一個跑不掉,現在管他們做什麼?
結果就是南北道路上行人不絕於途,普通百姓和商人官紳混雜一處,不停的由北向南而來。開始時官員很少,到最近這段時間,大學士級的就有三四個,堂官九卿一級的更多,至於普通官吏,更是數不勝數。
傳聞順軍在入城之初,皇帝敲鐘朝會不到的官員們一個不漏的全去迎接李自成的大駕了,不過順軍對他們也毫不客氣,八百多朝官分為八隊,用士卒押送到城外,甄別清楚了,才又分別放回城來,來回鞭打喝斥,官員有若奴僕廝役,不要說官體了,就連正常人的人格也蕩然無存。
此事傳出,再加上追贓助餉的政策大失人心,南逃的官員已經是成倍增加了。
“龔孝升這麼著,還不肯回來?”
“他去問周鍾,結果周鍾說太祖高皇帝也曾經大殺貪官,新朝氣象,無可厚非。於是耽擱了下來,現在,是想走也走不成了。”
“周鍾這廝,實在是無恥下作!”
周鍾是曾經的復社首領人物,聰明實幹,為人一看就是十分精明。這一次李自成入京,周鍾搶先投靠,並且在宮門大罵崇禎死不足惜,一番表現實在叫人齒冷。
而且,據傳聞,李自成的登基詔書,也是由此人主責撰寫。
這麼一來,就算有復社中人還掂記著與他的私交,但只要一提起來,大夥兒就都是破口痛罵了。
“哼,你們這些才子呀……”
寇白門在北京時,確實見了太多烏七八糟的事,對這些所謂的才子俊傑們印象大壞。當即只是搖頭冷笑,道:“李闖在四月十三出京,出京之前,人心已經不附,謠言紛傳,而且城中駐軍的軍紀開始敗壞,我住的地方,已經有不少人家遭劫。後來李闖出京,我已經打算南下,正好,陳家妹子派人送了信來,更是助我決心,收信後幾日,我便啟行動身了。”
所謂陳家妹子,當然是說的陳圓圓。
秦淮八豔,彼此聲氣相連,交情十分融洽穩固。寇白門和保國公府翻臉後,住的便是顧眉家,而陳圓圓私下給她書信,當然也不足為怪。
“陳圓圓?她不是給劉宗敏掠了去麼?”餘懷大奇,問道:“她怎麼還能給你送信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