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絕聖門山門前仍舊是亂作一團。
據前來領人的家屬說,這名俘虜叫王東,本是開陽城人,他在一年前從開陽城城出發前往搖光城省親,入住了搖光城官渡附近的一家客棧,一夜之後消失無蹤,此後也從未收到他傳出的任何訊息。
家人曾經懷疑過他是被鬼魈門擄走,但透過搖光城縣丞向鬼魈門傳信以後並未得到回覆,以他們家族的實力,也完全不夠格直接打上鬼魈門去驗證,所以慢慢便擱置了下來。
這次他們聽說鬼魈門被攻破,救出來一大批俘虜,便抱著僥倖的心理到搖光城查驗,一開始沒有找到人,後來聽說還有一部分俘虜留在絕聖門中,便又帶著人上了絕聖門。
還真讓他們找到了。
本來這還算是個皆大歡喜的結局,雖然王東在鬼魈門中受了不少折磨,但他畢竟是個男子,受到的僅僅是肉體上的傷害,其實對他的前途、生活倒是沒有太大的影響。
如果能把身體養好,精神再慢慢恢復過來,也許三五年之內,便又可以按照此前的人生軌跡繼續走下去了,鬼魈門中的事情,就當做一場夢。
但問題出就出在這王東的精神上了,他倒也不算是全瘋了,就是半瘋裡還有點PTSD的症狀,見到陌生人就害怕,只有呆在絕聖門為他們開闢的臨時安置點中,每天跟熟悉的同伴打交道,情緒才能穩定下來。
現在這些告別了一年多的家屬,對他來說還真就像是生人一樣,也怪不得他不願意跟著走。
此時此刻,王東正抱著山門前的一塊巨大山石不願意撒手,七報堂的幾名巡守輪番在勸,家屬中也有幾人不斷地跟他說話,試圖喚醒他的記憶。
而剩餘的人,則在與另外幾名巡守吵個不停。
“我說你們絕聖門怎麼回事?好好的人,怎麼到了你們絕聖門就成了這副樣子?還說是從鬼魈門裡救出來的,我看你們就是用了什麼妖法,才搞得他人不人鬼不鬼的!”
說話的人正是王東的叔叔,他是開陽城縣丞的哥哥,名叫王顯,在開陽城中供職於專事緝盜捉妖之事的靖平司,官位雖然不高,但一方面手中實權在握,一方面又有個縣丞弟弟,其實算得上是開陽城的頭面人物之一。
這次來找王東,他本來也以為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情,不管人是病是殘,帶回去以後不惜銀錢,再尋幾個名醫高人,總能治得好。
但沒想到,真正來了之後,面臨的居然是這樣一個場面。
人倒是沒殘,雖然看上去有些虛弱,倒也還健康。
可他腦子卻不好使了,自己這個叔叔不認得了不說,從小長到大的妹妹去拉他也被一把推開,險些便被推得從臺階下滾落,如果不是自己帶來的幾個靖安司護衛動作快了幾分,說不得這次還要鬧出別的損失來。
他心裡也知道,侄子瘋掉這個事情多半與絕聖門無關,但他卻不能就這麼認下來。
一年前,王東失蹤的時候,他的父親開陽城縣丞王煦要他去鬼魈門詢問,但是出於膽怯,他只是託了搖光城縣丞傳信給鬼魈門,傳信石沉大海之後,便敷衍地向王煦交了差。
兒子沒找回來,王煦的妻子便也發了瘋,又怪罪丈夫膽小懦弱,尋了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跳了井,好在沒死成,只是變成了個瘋婆子。
可是就是沒死成才麻煩,這婦人每個月到點就發瘋,經常把家裡鬧得雞犬不寧的,無奈之下,王煦只好安排她到郊區的別院去養病。
說是養病,其實是軟禁而已。
這件事情,王煦此前一直有些介懷,覺得是弟弟當初沒有盡心,畢竟如果王顯以朝廷命官的身份去一趟鬼魈門,其實就算找不回兒子,基本上全身而退也是不難的。
但礙於鬼魈門實力恐怖,他也不好多說什麼。
畢竟誰不怕死呢?自己不也沒強求嗎?
落入鬼魈門手裡,基本是逃不過必死的結局的,只是時間早晚而已。
所以王顯在這一年間也不斷地在給王煦做著心理建設,兒子沒了就沒了,趁著現在還年輕,又已經入了修行的門檻,再生幾個不是難事,沒有必要為了一個兒子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王煦幾乎已經接受了這個說法,他納了小妾,吃了自己給的補藥,小妾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再過幾個月,也許就要生下一個新的兒子,到時候,他對自己的那一點怨言也就煙消雲散了。
可就在這個節骨眼上,鬼魈門被滅了。
不僅鬼魈門被滅,還有一大批俘虜被救了出來。
王煦聽到這個訊息,喪子之痛重新浮上心頭,命令王顯帶人到搖光城尋人,這一尋,尋到了絕聖門,也尋到了他那個本來早就應該死去的兒子。
這一下,王顯本來的膽怯所造成的那一點微不足道的錯誤,就變得很大了。
如果當時他去了,王東的結局將會截然不同。
自己本來就是靠著哥哥上位的,真坐實了這一點錯誤,一旦哥哥以後對自己有了怨恨,那官場這條路還怎麼走?
睜著眼睛說瞎話,愣說此人不是王東,這方法他不是沒有想過,但是隨行的不止有他,還有王東的妹妹王歡,她可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認錯的。
所以,對於他來說,現在唯一的選擇就是將錯誤安到絕聖門身上。
只要絕聖門吃下了這個啞巴虧,他在王煦那邊才能解釋過去,哪怕這個理由稍顯牽強,高低也算個藉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