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興
沈難從被鉗制著，淚流滿面，再也顧不上胡丸，用力抗拒著燕渡厄的擁抱，推搡，捶打，全試過了，直到最後敗下陣來，放聲痛哭。
“燕渡厄——！！！你瘋了嗎？！！”
“怎麼會呢？我啊……”金色的血液順著劍柄流淌下來，燕渡厄扯動嘴角，手掌輕輕在沈難從後腦勺上揉捏著，“我也……還你一次吧。”
沈難從覺得自己的心髒也要被一股無形的劍氣貫穿了，他手忙腳亂地想要替燕渡厄把胸口的血止住，低頭看去，兩隻手上已經沾滿了血。
眼前的場景彷彿有一瞬重疊，磐毛嶺上跟燕渡厄重逢的時候，他被迫開了傀儡目，也這樣低頭看過自己滿是鮮血的雙手，只不過那時候的血是紅色的，是玄玉的，這次換人了。
燕渡厄眼中的金光閃了閃，像是要滅了，他脫力地往地面墜去，沈難從託著他，感覺手上一點重量都沒有。
“乖乖，把劍拔出來，我……沒有力氣了。”
燕渡厄睜開空洞的雙眼，眼前的玄玉聲音忽遠忽近，朦朧中他彷彿回到了皎平渡口，暮陽如火，他騎在馬上，敵人大軍壓境，他用長刀挑飛了一波又沖上來一波，蜂擁而至的敵軍黑壓壓的，看得人喘不上氣。
可是眼前忽然有個明亮的身影，瘦瘦小小的，看上去只有十四五歲的樣子，藍袍破破爛爛，手裡握著一柄半人多高的桃木劍，看著他笑彎了眼睛。
他對他用力招手，兩手拱在一起對他叫道：“九殿下！！！”
他聽到叫聲，也跟著笑起來，連手裡的刀都輕了好多，他舉起刀，揮出個跋扈的力道，沖那個瘦小的小道士叫道：“玄玉！等著我！我們總會相見！”
對啊……
他想說的話，其實早就說過了。
他突然明白了益明道長的那句“你的執念能救天下人，也能救一人。”
燕渡厄的意識瞬間清明起來，他睜開眼，抓著沈難從的手，握在胸前的劍柄上，像千年前一樣飛揚跋扈地笑起來，“玄玉，皎平渡口遙遙一望，依稀見你，便已是這幅要與我攜手餘生的模樣了。”
沈難從用力忍著眼淚，壓得太陽穴都跟著刺痛起來，“陛下，你又瞞我。”
“莫怕，我們總會相見……盡興，等我。”
說完，燕渡厄握緊沈難從的手，緩緩將胡丸從胸口拔了出來。
“燕渡厄——！！！”
刺目的金光讓在場所有活人都晃了眼，不得不停下動作等著這陣短暫的失明過去。
等光線終於正常，人們睜開眼看向四周，漫天煞氣和遍地煞屍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除了房倒屋塌的玄清觀，這世界正常得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沈難從攥著玄玉環呆立在玄清觀的廢墟上，一臉空茫地垂著頭。
“師父！！你真厲害啊！！”
“沈師兄！！還得是你！！”
“大大！你沒事吧？！俺的罐罐還在嗎？快挖開看看！！”
周圍亂糟糟的，聲音像是都隔著厚厚一層海綿，聽不真切，沈難從兩腿一軟，癱坐在地，長長地嘆了口氣。
吳佰易見他終於有了動作，連忙跑上前，艱難地踩著一地碎磚走到他身邊，蹲下身來搖了搖他的肩膀，“沈難從！怎麼樣？你沒受傷吧？魂兒還在嗎？”
“在。”
沈難從面無表情。
“哦哦！那就好！是不是打贏了？！那個什麼缺了大德的玩意兒死了嗎？”吳佰易環顧四周。
“死了。”
“哦！！太好了太好了！那……那咱們是不是得慶祝一下啊！！忙活了這麼久。”吳佰易搓手，見沈難從一直盯著手上的玄玉環發呆，“誒？這不是陛下哥的東西麼？他人呢？不是，你怎麼了？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