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說:我的夫婿將要到來了,世間名節吃人,可以請你退至屏風之後嗎?
鑼鼓喧囂,紅光滿面,新娘蓋好蓋頭,紅線牽在另一人手中。
幻境之外。
畫舫上,八懺看到那坐在中間的少年人緊閉的雙眼下,慢慢滴落了淚珠。
杜芳霖一動不動,卻向前走了一步。
幻境之中。
當恨不逢劍鋒出手的那一刻,心中一片空白。他不知自己為何要殺人,卻能明白,當那根紅絲綢的另一端沒入別人之手時,就是永遠的失去。
——永遠失去了破廟之中,那雙從無異樣注視自己的眼,失去了那樣心動酸澀的感情,失去好吃的餅,失去剛剛尋回的心動與愛情。
在外人看來,他此時應當有不甘與憤恨的情緒。但在恨不逢自己心中,卻明白自己不過是不能“失去”。
在女子蓋上蓋頭,轉身步出恨不逢之視線的那一刻,真正讓他心底情緒無法控制,實際上是巨大的空虛……不知從何而起,不知已存在了多久的空虛。
也許,根本就不是失控,自己只是偽裝成一副失控的樣子,將劍刺入了紅絲綢另一端那陌生男子之軀體,然後虛偽地轉身,在一片刺耳驚叫聲中,看向猛地摘下蓋頭的那女子。
再然後,恨不逢從那女子清亮的瞳孔中,見到了自己腐爛而令人噁心的臉孔。
不知何時,也許就在決定出劍的那一剎那,覆面的布被風吹落,醜陋的面容被所有人都看在了眼中。
女子怔住了。但就在自己暴露在眾人目光中的那一刻,恨不逢發現自己根本說不出那三個字,“跟我走”。
女子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哭聲,聲音很吵,吵到他不得不將劍送入了她的咽喉,而血沿著劍鋒流了下來……
普通的村民實在太過脆弱,一劍過去,便是身首異處。
恨不逢心想,自己為什麼會喜歡這樣普通的女人,這真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只花了一炷香的時間,便將整個村莊內看到他的臉的人全部屠盡,離開之時,地上的血要比紅綢更紅。
原來這處村莊所在的位置,距離最初離開畫舫時的河流並不太遠。
手持刀劍一身是血的恨不逢離開了村莊,站在了河邊,一低頭便看到水面上倒映出自己的臉。
彷彿一瞬間,他那張佈滿疤痕的臉又重新恢復成俊朗無暇……如果是曾經的自己,還會在那破廟之中,愛上那樣普通的女人嗎?
恨不逢俯身以水清洗刀劍上的血跡,但是心頭一痛,竟是手軟將一雙刀劍落入了河水之中。
——恍惚之中,恨不逢再度睜開雙眼。他像是在經歷了一段漫長時光之後,再度回到了最初的畫舫之上,又像是忽然明悟自己從未離開。
所有傀絲齊齊斷開,只因有一柄劍筆直刺入畫舫上恨不逢的心口當中。劇烈的疼痛剎那解開精神的控制,八懺身軀向後被彈飛,及時止住去勢,再屈膝一手按地。
刺入心口的劍來自恨不逢正要拔劍的左手,持劍之人卻是旁觀整場故事的杜芳霖。
杜芳霖當時俯身拔劍,毫無猶豫地抬手一劍刺入。此時他抬頭,與恨不逢四目相對,亦是並無解釋,驀然抽身向後帶出劍鋒,避免血濺上自身。
“你……”
八懺在後方一手按地,深吸氣起身總結這一切:“你,真是不會教人!”
畫舫之上,剛剛清醒過來的恨不逢,來不及說出任何一句遺言,心臟已被劍鋒整個攪成碎片,直接氣絕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