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間,這個日頭,當真讓人有種即將要被公開處刑的感覺。
“先別說話,讓我靜靜……老闆給這位屈先生來一碗豆花。”豆花攤子上,白髮人放下了碗筷,快速地撿起板凳上的斗笠,就要往頭上扣。
他轉念一想,自己又沒有易容,這還藏什麼藏,不如大方一點,先請屈世途喝一碗豆花,做個飽死鬼……不,沒有想什麼殺人滅口的壞念頭。
風吹過,屈世途坐在陽光下,硬生生打了個冷顫:“閒話休提,這邊老骨頭一把,我不是來找麻煩的。”
屈世途從袖子裡掏出一顆灰撲撲的石子,放在桌面上推過去,“為表誠意,這東西還你,問就是鬼沒河,靛羽風蓮啦!”
好熟悉的物品。
杜芳霖抬手覆面,臉皮抽動……吸氣成石,素還真你又來這招。
“如果附近沒有什麼埋伏的話,能不能先讓我喝完這碗豆花……”
“你先閉嘴。”
屈世途居然很兇。
白髮人立刻放下了勺子。
他想一想也是,時至今日,自己與中原正道之間不能說是勢同水火,但要坐在一起三分鐘而不打起來,對面也就是屈世途了。
聽說秦假仙手裡的麻袋已經準備了很久,在武林中氣洶洶呼嘯來去找人也已經找了好幾天。
屈世途深深吸一口氣,提到了一個名字:
“從現在開始,你所說的每一句話,最終都會傳到雲渡山上,梵天一頁書前輩的耳中。”
這是有研究的。
根據種種跡象推斷,名為杜芳霖的這個人基本無視了素還真身上的名人效應,該用來當棋子就會果斷扔出去處理掉,但是卻莫名地對屬於佛門的梵天一頁書前輩充滿了某種奇怪的忌憚。
……講道理,比較兇的和尚誰不怕?
對面的白髮人杜芳霖雙手攏在袖子裡,乖巧得就像是一隻等候下鍋的白毛鴿子。
但是屈世途心知這只是錯覺。
他永遠都不會忘記,自己得知青衣宮主被人綁架時那一刻天崩地裂的心情,也永遠不會忘記聽到素還真死訊的那一刻,腦海裡那種詭異的“終於來了嗎”的想法。
屈世途從另一邊袖子裡抽出兩張紙,將其中一張寫滿字的,舉起來給對面看,保持住此刻略兇的氣勢,就差被拍在杜芳霖的臉上。
對方看得很仔細。
杜芳霖看著那張紙,心裡滑過一聲嘆息。
那張紙字跡屬於素還真,長篇累牘,從宏觀角度完整地敘說了之前有關異度魔界與雲谷雷峰所發生的一切;最後得出結論,造成佛門血劫者,其目的出發點是為了限制襲滅天來與異度魔界,手段雖過,但自身也有犧牲的準備,如今已然悔過,應當罪不至死。
基本上,這是就是一份即將呈往三教的認罪保證書,考慮到當事人性情之類,俯首認罪的內容只有寥寥幾句,大部分還是在敘說當前事實。
保證書的最下方,是六絃之首蒼、劍子仙蹟、善法天子、令狐神逸等證明人的簽字,最後一個簽名與整篇敘事字跡相同,來自被謀殺者苦主本身,正是清香白蓮素還真。
難怪在解決了鬼沒河之事後,這段時間再未有靛羽風蓮的動作。
要說服嫉惡如仇的梵天一頁書,要尋來諸位證明人的簽字,光是花費在路上的時間,就怕是要讓素還真一路不眠不休。
這個橋段有些熟悉感。
杜芳霖想起來了,這不就是被自己開場蝴蝶掉的,疏樓龍宿硬塞給劍子仙蹟讓他跑腿找人寫保證書的那一幕,現在一個輪迴過去,換成了素還真在幫他跑腿寫保證。白髮人輕垂眼簾,有點想笑。
他又想起,在神識空間內掏空素還真記憶的同時,也硬生生朝對方塞了不少劇……都是“看過劇”的人,都懂得“借鑑”這兩個字。
“在這張紙送往三教之前,靛羽風蓮會負責說服梵天前輩在上面署名,前提是有幾個問題,需要閣下如實作答。”
屈世途定定神,收起紙張,一臉肅穆的表情。
不知道何時,陽光自上而來灑向這處平凡小鎮的牆角,四周熙熙攘攘的聲音一點一點地消失,光線下只剩下一方桌椅,一碗豆花。
不知道何時,這裡已被隔絕出整個小鎮,成為一處獨立存在的空間。
“請。”
杜芳霖如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