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漢子沒有拿老嫗遞出的解藥,也沒有再打殺吳思南與瓢兒三人。
不拿解藥,是不需要。
塗毒小飛刀只是刺中後肩,毒性遠未侵入五臟六腑,中年漢子一身橫練體魄,內力自然也極為深厚,自行逼出毒藥,不算什麼麻煩事。
實際上,老嫗也深知中年漢子並未下死手,因此也就“投桃報李”,沒有使用最毒的飛刀,不然任他體魄再強,內力再深厚,不死也得脫層皮。
不過一旦與並未下死手的中年漢子徹底撕破臉皮,對方一怒之下,連殺他們三人,卻也不是什麼難事。
這一趟算下來,老嫗或者說吳思南,便算是欠了中年漢子一個不大不小的人情。
至於這個人情誰來還,怎麼還,那就是將來的事情了。
中年漢子離去後,老嫗連忙扶起吳思南,小心翼翼從懷中拿出一塊舊繡帕,繡帕之上,以細線繡有幾個數字,絲線材質,與吳思南鋼針上的細線一般無二。
吳思南抱了抱老嫗,輕輕拍了拍老嫗後背。
是初見,卻更似故人。
三人離去入蜀,不是什麼正兒八經的商道馬幫道,而是走那走私道,最近幾年,有不少商家子弟,暗地裡向蜀州運送鐵器護具,只要繞過渝州,其餘州郡官府,大多不太阻攔。
老嫗並未告訴吳思南全名,自稱姓鄧,便只讓吳思南稱其為鄧嬤嬤。
早年蜀國還在的時候,鄧嬤嬤是蜀國宮中女官,負責侍奉公主殿下飲食起居,當年的公主殿下,便是吳思南的孃親。
世人只知範姝為大羽王朝豔冠天下的貴妃,少有人知其全名,只有舊蜀人,依舊稱為公主。
鄧嬤嬤還是稱呼吳思南為公主殿下,無論吳思南怎麼勸說,鄧嬤嬤都不改口,說是當年範姝離開蜀國後,她這個宮中下人,便失魂落魄了很多年,如今吳思南迴來,便也一同帶回了她失去的魂魄。
當年蜀國都城露州被大羽王朝攻破,偌大一座皇宮,十之七八,各自逃散,離去之前,還不忘將蜀國皇宮一搶而空,反正國都滅了,還有王法規矩在?只是擔心力大力小罷了。
僅剩的十之二三,又有許多人不願苟活,要麼直接去了那露州城頭,直接死在戰場上,要麼在宮中獨自懸掛三尺白綾,與國同赴死。
最後,當年的蜀國皇宮,只剩下鄧嬤嬤這幾十人,佔了蜀北那座廢棄的藏劍山,苟延殘喘,二十年來,老的老死,病的病死,當年的舊人,便只剩下不到二十人,好在如今藏劍山學那江湖門派,招納了不少年輕子弟,在山上習武練劍,也算是另開生機。
如今的藏劍山,稱得上是實打實的蜀北第一門派,自家地盤,便沒有在外的那些顧忌,走官道大路,策馬狂奔,沒人會管,也不敢管。
若不是照顧吳思南和瓢兒的傷勢,其實早在數日前就可以到達藏劍山。
不過吳思南不急,鄧嬤嬤更不急。便帶著吳思南與瓢兒,一路遊山玩水,多看幾眼這故國風光。
按照鄧嬤嬤的說法,吳思南與瓢兒都是頭次回來,應該多看,而她這個半截身子入土的舊人,說不定哪天眼睛閉上就再也睜不開,更應該多看,多看一眼,便賺一眼。
不過如今是冬天,依舊灼熱的太陽下,透著一股股陰寒,蜀地風光,確實不如那春夏秋,春有桃林,夏有竹海,各有韻味。
瓢兒的刀傷好得很快,皮開肉綻的傷,比吳思南挨那一拳,還要好得快些,讓鄧嬤嬤有些驚奇,替瓢兒摸筋量骨一番,笑言道如果不是因為自己武功不濟,當場就要起了收徒的心思。
瓢兒的根骨,很適合練拳,甚至可以說,她這副體魄,就是天生的拳法宗師。
數十年前,這座藏劍山可謂是鼎鼎大名。
鄧嬤嬤帶著吳思南與瓢兒登山,風景秀麗,鄧嬤嬤想心情極好,便說了些藏劍山的陳年往事。
百年之前,曾有天外隕石墜落藏劍山,當時的藏劍山,還不叫藏劍山,只是蜀北一座藉藉無名的小山頭。
當時恰好有兩位鑄劍師遠遊至此,站在百里之外遙遙見那天外隕石墜落,心生感念,便以隕石為材,鑄有七柄劍,分別擱置於藏劍山各處,用來鎮壓藏劍山龍脈。
自從第一柄長劍折枝問世之後,便有許許多多江湖遊俠接踵而至,各憑福緣尋找寶劍,不過大多是為著藏劍山這個名頭,來碰碰運氣,找不到劍,遊覽一番藏劍山風光,自然不虧,若是機緣巧合,恰好有一柄名劍問世,那便是天大的意外之喜。
其實每一把劍問世,其實並不是巧合,且都有跡可循。
江湖俠客,無論武功高低,只要劍心劍意與名劍劍道契合,冥冥之中便能心生感應,受到藏劍山是山水青睞,劍意牽引,自然更有機會尋到寶劍。
天地大道,玄而又玄。
那第一柄折枝,便是一名年輕墨家遊俠,在“無意”之中,就像走得乏了,坐在路邊休息,隨手摺下一根枝丫,長劍便到手了。
當時那位墨家遊俠,孤身遊歷江湖,見了一名同是遊歷江湖的女子,便屁顛屁顛跟在那名女子後邊,後來那女子實在是煩了,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直接出劍趕人,墨家遊俠才悻悻然退去。
然後女子在一地又一地,與那位墨家遊俠,出現了一次又一次的“偶遇”。
按照那名墨家遊俠的說法,就是一回生二回熟,見過這麼許多次後,就會如那九月的兩顆柿子,熟得爛透了,緊緊黏在一起,才不怕那霜殺萬物的霜降到來。
至於那最後一次“偶遇”,便是在那藏劍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