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八十二章人才易求,知己難得
劉瑾原本是打的如意算盤,怎料到突然橫出來壽寧侯夫人這麼一個人物,一時心頭無比惱火。聖堂章節要是從前,小皇帝對兩個舅舅都不甚親近,他琢磨個法子給壽寧侯一點顏色看看卻也不難,可自從前次軍需事,還有張宗說大鬧東廠,朱厚照對壽寧侯張鶴齡反而看法頗有改觀,他就不能貿貿然行事了。因而,這一日傍晚回了自己宮外的私宅,見張冕和孫聰一塊迎上前來,他忍不住就惱火地說道:“好端端的事情,偏生給一個婦人給敗壞了!”
“公公,您說的這是……”
孫聰是自己的親戚,張冕京城無親無故,劉瑾用起來自然放心,此時便沒好氣地將壽寧侯夫人攪局的事情說了。聽得這話,這兩個心腹對視一眼,孫聰便賠笑說道:“皇上雖說讓李夢陽出外,但既然就是當著那麼幾個人說的,要誆一誆康海這麼個狀元,應該並不難。公公只讓人放出風聲去,就說讓康海三日之內登門來,否則便以虧空巨大為由把李夢陽參到御前,諒他必然不得不來。他只要來了,先頭小人已經對錢寧交待過,讓他對李夢陽透露出去,到那時候康海一片苦心為友人,卻遭人嫌棄,決計會死心塌地跟著公公。”
“孫爺想得固然周到,但興許忘了一件事。”張冕雖是後進,但素來不甘落於人後,這會兒見劉瑾有所心動,他就出口說道,“學生聽說過一件事,李夢陽康海徐禎卿等人常常開詩會社,作詩著,時人對他們的詩稱讚不已,號為七子。既然如此,李夢陽康海和徐禎卿交情理應不俗。徐禎卿乃是興安伯府常客,其老鄉唐寅又徐家長住,遇到這樣的事情,康海說不定會赴徐府求助!”
此次籠絡康海是孫聰出的主意,劉瑾此前也沒和張冕商量,覺得這計策不錯,便照章行事,誰知道這會兒竟被張冕找出了這樣的漏洞。他愣了好一會兒,後忍不住一下子停住了腳步,看著張冕好一會兒,這才嘿然一笑。
“小張,你到底是秀才,這些苑事,你畢竟比孫聰精明些。這些官上頭的勾當日後你去管,務必不能再出今天的紕漏!”說完這話,他就扭頭瞥了一眼臉色訕訕的孫聰道,“孫聰,你是咱家的妹婿,咱家也不會虧待了你。那些賬目和迎來送往還是照舊你管,但這些人事上頭的事情你就不用插手了。還有送給錢寧的那個小樓明月,你盯緊些,徐勳一而再再而三到咱家這兒挖牆腳,咱家好容易才挖著這麼一個,要不能挖出他身上的大價值來,咱家就虧大了!”
孫聰雖覺得有些不甘,可劉瑾說也說了,他也只能接受了這樣的安排。這對於後這番吩咐,他忍不住開口問道:“公公,那康海的事情……”
“天要下雨孃要嫁人,他要是攀上了徐勳,自然不肯上咱家這裡來!咱家又不是糾纏不休的人,用不著和人去搶,天底下又不是就他這麼一個狀元!”劉瑾沒好氣地哧笑了一聲,隨即就淡淡地說道,“禮部尚書給謝鐸當了,那王守仁的老子王華咱家也不想再看見,回頭對焦芳說,林瀚既然到了京城任吏部尚書,那就升了王華去南京當吏部尚書!要是這麼一件小事他還辦不好,那他這個內閣次輔也不用當了!”
王華的事情擱置多時,如今再次提起,張冕和孫聰都察覺到了劉瑾話語之的怒氣。此時此刻,兩人都知道此時若是插嘴不免觸黴頭,自是連聲答應。然而,張冕送了劉瑾進書房,見劉瑾吩咐隨侍的小火者將匣子裡的奏疏鋪滿了案頭,他見孫聰不,便上前幾步低聲說道:“先頭還有一件事孫爺未來得及稟告公公,寧王那邊的人又登了門,送來了一對汝窯的瓷瓶。東西的品相極好,放外頭千金難買。”
“又送了禮?”
如果別人一味登門來催,劉瑾自然會惱火,可人不催不問,每次登門便有價值不菲的珍玩送上,他縱使臉皮再厚,也不免有些不好意思。斟酌了許久,他便若有所思地說道:“之前咱家有意把訊息洩露給錦衣衛,那李逸風必然會知會徐勳,可徐勳既然一直沒反應,料想不會這事情上攔著。這樣,回頭咱家就把這奏疏內閣,只要是朝堂當沒太多有分量的人反對,應該僵持一陣子,就能透過了。”
“公公畢竟是內朝之,徐勳雖是聖眷正隆,可外朝資歷人望蓋過他的人比比皆是,不說別人,李東陽便是顯見的官之,他自然不可能事事和公公相爭。”
這話說得劉瑾面露得色。畢竟,手掌司禮監批紅的許可權自然非同小可,這也是他現如今凌駕于徐勳之上的大砝碼。然而,張冕話鋒一轉,便又低聲說道:“只是,平北伯這人大誠實偽,大奸似忠,卻比公公容易籠絡人望,只看如林瀚張敷華謝鐸這樣的人物都肯和他相交,屠勳甚至也有投效過去的端倪,便足可見人才二字的重要。若再加上正年富力強的楊一清張彩之輩,年輕一代的康海徐禎卿湛若水等等,他的底子就厚了。公公要吸引人來投,學生不才,這些天殫精竭慮,找到了一個好的人選和切入點。”
劉瑾剛剛極好的心情被張冕一言敗壞,臉一下子就陰了,可聽到後一句話,他禁不住面色稍霽,卻是皺眉問道:“什麼人?什麼切入點?說來咱家聽聽?”
“就是公公的同鄉,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巡撫保定等處兼提督紫荊諸關的那位。”張冕一言說完,見劉瑾若有所思地沉吟了起來,顯然是印象陝西籍的官員這個官職的人究竟是誰,他便趁熱打鐵地說道,“此人素有能名,但卻做事太大膽了些,對下頭又嚴苛,而且京時間不長,不可能和平北伯有任何交集。學生的建議是,公公不但要拿下他,而且要顯示公公做事公允的心思,不拘一格用人才的手段。”
寧王謀復護衛的奏摺朝堂引起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管前任寧靖王的事情已經過去快二十年了,但畢竟朝有的是七十七八十的官員,對那些劣行仍舊記憶猶,因而反對的聲音相當強烈。然而,也有人覺得,區區南昌左衛總共不過五千人,改隸王府也翻不了天去,總得給藩王稍存體面。此事雖懸而不決,甚至有人私底下說是劉瑾受寧王賄賂,可如今劉瑾正如日天之勢,少有人一再堅持,只是爭議不下。
至於被關進內廠詔獄多日的李夢陽,反而並沒有引起多少震動。由於他那孤高的性子,外頭替他奔走的,也就是幾個友罷了。這一日,李東陽因身體不適提早從淵閣回家,一到門前時,便有管家上來稟報道:“老爺,書舍人何景明求見,已經等了兩個時辰了。”
“何景明?他這個書舍人請了長假家,居然這時候到這兒等著了?”
京城赫赫有名的這幾個才子,李東陽自然不會不知道,何況何景明還是值守內閣的書舍人,此時倏忽間就明白了人登門拜訪自己的緣由。若是從前,看李夢陽是自己的得意門生,又是楊一清引薦的關係,他怎麼也會設法援救,可如今京城一樁樁一件件層出不窮都是事情,李夢陽甚至還醉酒之後對他語多不滿,那些閒話都傳到他耳朵裡來了,他不由得猶豫了片刻。
“對他說,李空同的事情我知道了。聖堂他是我的門生,我不會放任不管。我今日回家是因為病休,不便見客。”
一言定下了不見的基調,等到回到正房換下了衣裳,又信步去了書房,他忍不住讓書童找出了李夢陽當初賀壽時的《少傅西涯相公十壽詩三十八韻》。時隔數月再次看這詩,他便瞧出了當初不少略過的東西來,後合卷之餘,眉頭不禁微微蹙了起來。
他終究還是理會錯了自己的意思……也難怪,想當初李夢陽年紀輕輕就作什麼進謀芝蓋側,待問紫玉房的詩,孤芳自賞,只想著做帝王師,卻不想想自己連同僚之間的關係都處不好,如何還能待問紫玉房?不吃些苦頭,他日遲早闖出大的禍事來!劉瑾應該不是存心要取人性命,只究竟所為何事還不知道,再等幾日看看再作理論不遲!
何景明李府吃了個閉門羹,即便憤懣,也只能悻悻離去。而等到閒園和其他兩人碰過頭後,得知費心機去見各位大佬的邊貢和王廷相幾乎都一無所獲,他頓時一籌莫展,後憤而一拳擊石桌上:“如今奸閹當道,正道難昌,這官也沒什麼好做的了!等空同這事情有了結果,我打算辭官回鄉讀書,各位意下如何?”
邊貢和李夢陽王思是弘治年的同年,而何景明康海王廷相三個,則是弘治十五年的同年,唯有徐禎卿科場進士晚,是弘治十八年。此時此刻,邊貢左右一看,見徐禎卿康海和王思都不曾來,他頓時皺眉說道:“昌谷和對山這幾天一直不見蹤影,這下連王敬夫都不見了,他們這是怎麼回事?”
“誰說我不見了?”
隨著這話語,王思便出現了三人面前。他眉宇間頗有幾分鬱氣,一屁股坐下之後,好一會兒才聲音乾澀地開口說道:“我去了劉公公的私宅。”
“什麼!”
這話說得其他三人勃然色變,不等他們出口說什麼,王思就冷笑道:“看仲墨你這樣子,就知道你上元輔那兒卻吃了個閉門羹,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兒去。既然如此,解鈴還須繫鈴人,我不去找劉公公還能找誰?那邊的門卻比咱們的輔大人門庭好進,雖說劉公公尚未出宮,可到底有人問過緣由,請我晚上再去!”
管何景明對王思的話大不以為然,可一想到自己李東陽那兒苦等兩個時辰卻不曾見到人,頓時一言不地嘆了一口氣。邊貢和王廷相對視一眼,忍不住思量起了何景明辭官的話來。就眾人一片沉寂之時,卻聽見外頭傳來一陣笑聲,緊跟著,卻是康海和徐禎卿精神奕奕地出現了他們面前。
“這都什麼時候了,你們兩個姍姍來遲也就罷了,還這樣心情好?”
徐禎卿見何景明滿臉的慍怒,他便笑著拱了拱手和其他眾人都見了禮,這才笑道:“我心情怎能不好?明日空同兄就可以放出來了,難道我還要愁眉苦臉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