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心有靈犀諫君王,恩威並用議剿匪
自打上一次去探望受傷的徐勳,表明了自己的心跡之後,錢寧便一直關注著錦衣衛的動向。氵昆]氵昆] 小 ] 說 ] 網 ] 魂hu]然而,讓他大失所望的是,葉廣雖說仍是大多數日子家養病,可也偶爾到衙治事,據太醫院的太醫那兒透出來的音信,病情已經頗有好轉。即便他對那個位子再垂涎欲滴,卻也不敢錦衣衛的眼皮子底下玩什麼上不得檯面的伎倆,只能變著法子操練自己麾下那些府軍前衛的帶刀舍人,希望能多引朱厚照前來。
然而,朱厚照固然對他的弓馬騎射讚不絕口,對他帶兵操練也頗為賞識,西苑沒少來,可卻從未動過要升遷他的意思,他只能自己那乾著急。這一天,當瑞生親自到了內校場,招手叫他過去說是小皇帝凝翠亭召見,他一下子就來了精神。
錢寧對付這些宦官已經是極有經驗的了,當即賠笑問道:“瑞公公,是皇上召見我一個,還是另外有旁人?”
“內閣輔李先生,還有劉公公和平北伯都。”瑞生如今不比從前,說話已經很有一套自己的章法,見錢寧聞言面色一變,眼神也閃爍了起來,他便笑眯眯地說,“總而言之,你就別瞎猜了,我可以提早給你透個信,是好事。”
管瑞生說是好事,可錢寧如今萬事都往壞的方向考慮。若只有徐勳也就罷了,這好事保管能落實,可劉瑾也杵那兒,上一回人家就挑唆過他可以向皇帝舉薦他掌管錦衣衛,萬一讓徐勳誤會他背主另投,這麻煩可就大了。何況還有李東陽那個內閣輔,這些老大人們素來視他們這樣的人為佞幸,怎會有好事輪到他頭上?
因而,等到了凝翠亭,見朱厚照大喇喇的居而坐,劉瑾侍立側,李東陽賜了錦墩坐那兒,徐勳則是正臨湖的那個小平臺上擺弄釣竿,他越鬧不清楚此時的情形,跪下磕頭之後就提起了十萬分精神。
“錢寧,你這左右開弓的本事素來少有,朕一直都想提拔提拔你,可都沒找到太好的機會。”朱厚照說話素來不喜歡兜來轉去,這會兒就開門見山地說道,“正好劉瑾提議設內行廠,約束東西廠和錦衣衛緹騎,結果李先生和劉瑾徐勳三個人,異口同聲都建議由你掌管。雖說緝事廠素來是內臣提督,可朕一向不拘一格用人才,所以便召了你來。”
此時此刻,錢寧竟是一下子懵了。所謂的提拔有各種各樣的形式,可如今天上砸下來的竟是一塊大的餡餅。與其等葉廣那老不死的就此撒手抑或致仕退休,眼下這一個衙門自然是好的選擇。然而,片刻的狂喜過後,他便陡然想到自己這一回是一口氣得到了李東陽徐勳和劉瑾三個人的舉薦,也就是官武臣和官這三方面的勢力,居然都覺得自己合適,他不由生出了一絲惶恐來。
“皇上,臣蒙平北伯簡拔入府軍前衛,雖僥倖立有微功,但驟然擔此重任……”
不等錢寧說完,朱厚照就不耐煩地打斷:“這又不是朝堂奏對,一道任命要三任三辭,朕眼下只問你,可有信心有能耐把此事做好!要是能,朕立刻就委了你,要是不能,你也別囉嗦了,朕另尋高明!”
管鬧不清為何自己會得了三方舉薦,但錢寧倏忽間就醒悟了過來,絕對不能讓煮熟的鴨子飛了。他倏忽間就重重一個頭磕了下去,斬釘截鐵地說道:“皇上既是如此看重微臣,微臣縱使粉身碎骨,也會把皇上交待的事情辦好!”
“很好,很好!”朱厚照高興地站起身來,衝著劉瑾努了努嘴道,“這事情是你建議的,得,你把錢寧帶下去,該配的人給他配上,橫豎他原本就有西苑的通行腰牌,再給他北安門的通行腰牌,有什麼事徑直可以稟奏於你,安排好了再到朕面前來說。”
眼看劉瑾笑眯眯地帶著錢寧退下了,李東陽想到剛剛錢寧乍然得聞任命時那股狂喜,再想想劉瑾的志得意滿,心陡然生出了一股後悔來——雖則是錢寧此前軍功實打實,又是徐勳一手提拔起來的人,弓馬功夫都是上乘,小皇帝西苑期間並未有什麼出格的舉動,可知人知面不知心,此人如此功利心重,若萬一給劉瑾拉攏了過去……
“皇上特意留著元輔和我,莫非是還有什麼大事?”
李東陽正想著,耳畔便傳來了一個聲音。抬頭見是徐勳已經回到了亭,手裡還提著一尾正活蹦亂跳的魚,他不禁微微一愣。然而,朱厚照一看到那尾魚,卻是高興地一下子跳了起來,連聲問道:“朕之前那兒坐了那麼久,什麼魚都不咬鉤,你才坐這麼一會兒魚就來了,這是什麼道理?”
“皇上沒聽說過一句話麼,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徐勳笑眯眯地說了這一句,見李東陽若有所思蹙了蹙眉,他才對有些惱上來的朱厚照說道,“這會兒太陽已經上來了,皇上剛剛釣魚必定一會站著一會坐下急躁得很,是魚兒都給驚走了,再加上這一身金線繡的衣裳那麼顯眼,魚兒怎敢咬鉤?若是不然,太液池的魚平時也沒別人敢釣,看到魚餌只會上來瘋搶,怎會不咬鉤?”
朱厚照這才釋然,沒好氣地坐下之後,吩咐瑞生讓人把魚送御膳房,午要吃魚羹,他這才咳嗽了一聲說道:“朕找你們兩個過來,是另外有事商議。朕聽說這些日子塞外韃子連番征戰不休,而邊多番整飭,已經頗有成效,造了不少墩臺等等。朕想仿效太宗宣宗,年底帶軍出去巡邊一回,你們覺得怎樣?”
此話一出,別說李東陽驚得魂都沒了,徐勳也覺得頭皮麻。然而,他也來不及去想這是否劉瑾出的主意,幾乎不假思地說道:“皇上不可。”
朱厚照沒想到李東陽都沒反對,徐勳這素來和他穿一條褲子的心腹臣子就先反對了,頓時沉下了臉。見小皇帝這般表情,徐勳定了定神,卻不慌不忙開口說道:“皇上,且不說巡邊之前先要整肅軍馬,這一切安排妥當,至少得一兩個月,而且秋高馬肥之際,本就是韃虜為了過冬而屯糧的時節,這進犯邊的可能性就比平時高得多。這時節是邊忙碌緊張的時刻,若是皇上此刻帶兵巡邊,他們要迎來送往,萬一分心以至於放進了韃子,那則如何?”
見朱厚照一下子怔住了,隨即皺眉沉吟了起來,徐勳便趁熱打鐵地說道:“再者,皇上尚先帝孝期,之前為了大孝,一力把大婚推到明年,如今若是帶兵巡邊,有違為人子女守孝的準則。”
後一句直接說到李東陽心坎裡去了,見朱厚照明顯躊躇了起來,他也附和著開口說道:“皇上銳意進取,仿效太宗宣宗皇帝,這份心意固然好,只是如今登基未久,天下民心仍有浮動,乍然離京萬萬不可,還請皇上三思。”
朱厚照想起從前還和徐勳說過,他日君臨天下,必定要一覽天下河山,此時只覺得滿心興頭都沒了。他也懶得再說話,徑直襬了擺手。這時候,李東陽瞥了一眼徐勳,性就告退離去,而徐勳則是杵朱厚照身邊,一丁點都沒有離開的意思。
“你還賴著不走幹嘛,朕才開口就被你一條條大道理堵了回來!朕從前怎麼沒瞧出來,你對於這些大道理侃侃而談起來,就連那些老大人都比不上!”
“皇上別生氣,其實剛剛那些理由都是糊弄元輔的。”
徐勳開口說了這麼一句話,見小皇帝果然一下子抬起頭盯著他,他這才一字一句地說道:“皇上,要緊的是,帝嗣未明帶兵巡邊,朝上下難免心裡沒底。您要是有十個八個兒子留京城,臣肯定第一個跟著您走。”
“你……”
朱厚照想起徐勳明年就能抱兒女了,這下子頓時氣結,指著徐勳的鼻子就說道:“你這算什麼理由,照你這麼說,朕一天沒兒子,豈不是一天連皇城都邁不出去?”
“皇上先別動怒,能否先告訴微臣,是誰建議的您巡邊?”
瑞生這會兒已經將周遭所有內侍都帶得遠遠的,因而,徐勳自然問得直截了當。朱厚照原本並不想說,見徐勳只盯著自己不放,他不禁氣呼呼地說道:“沒有誰建議,是朕做夢夢見父皇,父皇說希望朕建立不遜於歷代祖宗的功業,所以朕才打算先去看看邊是什麼情形,結果你就給朕潑這麼一盆冷水!”
“皇上這話可對劉公公提過?”見朱厚照搖頭,徐勳便笑道,“若是皇上對劉公公說,只怕劉公公第一件事就是磕頭勸諫,決計沒有第二種可能。而且,臣只是說皇上今年不能去,又不是說日後不能去。如今已經月,到了十月,北邊滴水成冰,這京城都尚且難以屋外停留,何況這邊沿線?走外頭,不說人,就連騾馬也常常受不了天寒地凍……”
朱厚照的聲音明顯小了許多:“朕不擺排場,少帶幾個人不就得了,那樣十天後就能出,轉個把月就回來,那時候天氣還沒那麼涼。”
“皇上,一國天子出行,縱使人少也至少得五千扈從,而這些人的隨軍飲食等等,全都得事先備辦,萬一被什麼事故堵了路上,那時候如何是好?而且,皇上是願意如今就這麼隨隨便便領一群不上陣的兵走馬觀花看一看,還是願意異日領著雄兵,看大軍塞外廝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