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諷刺來得猝不及防,令溫乘庭眼底漾起深深的漣漪。
他頓了頓,“你知道什麼了?”
“我什麼都不知道。”溫子曳對他說,“我只知道,父親,我不是你,我很自私,不準備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獻給溫家。這些年我替家族賺取的利益,應該已經抵得過生養之恩了,我想我有拒絕的權力。”
他說完,拉開椅子,起身欲走。
溫乘庭在後邊嘆了口氣,嗓音重新冷硬起來。
“子曳,你當然有拒絕的權力。”他淡淡道,“但有時候,再自私,也需要替身邊人多考慮考慮……人類一生最多隻能共軛三隻契約獸,你應該不希望這麼快就浪費一次機會。”
溫子曳的背影停住了,他五指攥緊椅背,青筋凸起,骨節發白。
他轉過臉,微笑:“……你威脅我?”
“不。”溫乘庭露出和他如出一轍,弧度都同樣精準的微笑,“這是作為父親,對你的一個忠告。”
溫子曳深深吸了口氣。
他怒意蓬勃,心底卻可怕地冷靜,溫乘庭說到做到,他從不懷疑。沒有什麼好生氣的,不是嗎?他對自己說,雖然有聯姻這出意外,但溫乘庭的反應大體都在預料之內。
一步步扔下籌碼,將天平翻倒向這邊,發怒、失態、裝傻,半真半假,慢慢讓局面走向最想看到的方向。
他無法在明面上反抗溫乘庭,畢竟聯邦議長權勢滔天,但溫乘庭想完全掌控他,也是做夢。
即便如此,不知道為什麼,溫子曳仍然覺得那句威脅分外刺耳,讓他非常不快。
他藉著這股怒意,深沉地瞪著溫乘庭,最終像是無奈地妥協。
“好,我和你去。”溫子曳沉聲,“在什麼地方?”
溫乘庭深深望著他,片刻才道:“第一自治區,空中花園。”
第一自治區,空中花園。
祁絢與溫形雲面面相覷,誰也沒先開口。
“……兩位先生?”侍應生被這種古怪的凝滯夾在中間,笑容有些僵硬,“請問需要些什麼?”
有外人在,溫形雲一點不見昨日的咋咋呼呼,他禮貌地微笑、頷首:“給我一杯黑咖啡,謝謝。”
接著又似不經意地開啟話匣,問對面,“你呢?今天我請客。”
祁絢對陌生的食物仍懷抱警惕,想了想,說:“熱可可。”
“好的!請稍等。”
侍應生退出包廂,溫形雲忍不住吐槽:“熱可可,又是熱可可……你到底有多喜歡這東西?真小孩子舌頭。”
祁絢面無表情,不為所動。
反正小孩子舌頭說的不是他,是你哥。
既然都主動講話了,溫形雲也不再端著,糾結地問:“你為什麼要偷偷給我你的終端號?還特地趁我哥出門約我……先說好,我對獸人沒興趣啊,而且我是異性戀。”
祁絢:“?”
他想起最近在看的生物學基礎,不禁在心中感嘆,溫子曳的弟弟居然和餘其承一個智商水準,遺傳可真是神奇的東西。
黑咖啡和熱可可很快端來,包廂的門關上,腳下發生了細微的顫動。
祁絢困惑地向下看去,這才發覺地板其實是一種特製的玻璃,隨著顫動慢慢向外挪去——他們正身處數百米的高空,不過十來秒,就完全懸空,放眼是雲層和林立的大廈。
“怎麼樣?”
溫形雲見他僵住,還以為是被這樣一覽眾山小的景緻震撼了,矜持地炫耀道,“空中花園的包廂會呈螺旋狀繞大樓旋轉,可以將整個第一自治區盡收眼底,還能欣賞落日。位置很難訂,這一間是專門留給我的。”
“你確定……這是適合談話的地方?”
祁絢覺得不怎麼樣,視覺帶來感覺的錯亂令他渾身緊繃,毛都快炸了。
他冷漠地想,要是血毒沒褪幹淨,他大概會上去一口咬死溫形雲吧。
溫形雲說:“空中花園的保密性和安全性都有極大保障,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