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煜庭彎了彎嘴角,說道:“從前一直在北疆神女峰下,我只是想過這江湖會是什麼樣子,會有什麼樣的人,如今真的身在其中,才發現,遠比我想象的大,人嘛,也比我想象中的有意思。比如師伯,比如你。”
葉鳴笙心中一動,挑了下眉,看著宋煜庭,“嗯?此話怎講?”
宋煜庭也轉過頭來看著他,“師伯嘛,就像你說的,看著什麼都無所謂,其實很靠譜。從今天他有意無意指點你我二人的功夫,再到方才吃飯時為我求劍,這都能看出來他是個極好的人。”
“嗯。”
“至於你,我也說不上為什麼,初次見你只覺得你我年紀相仿,我十分好奇像你這樣和我一個年紀,身在江湖中長大,會是什麼樣子。至於後來,你我談了一晚上,我能感覺到你與我一樣,心中都懷著一股氣,就……挺親切的,但你比我更穩重,看問題更深刻一些,這我都知道。”
“嗯,我也覺得和你在一起很放鬆,你跟我之前遇到的那些人都不大一樣。”葉鳴笙想了想,認真說道。
葉鳴笙自小在鏢局的渲染下長大,年幼時母親不幸患病離世,只父親一個人照顧他。
“青桐鏢局是我爹的師父建立的,受人所託運鏢,也管江湖不平事。我爹當時是鏢局裡的一個鏢頭,常常外出運鏢,因此陪我的時間也少,鏢局裡像我這般年紀的實在是沒幾個,都是年長的鏢頭們帶著我,教我些皮毛功夫。”
葉鳴笙的父親葉南在兒子成長過程中可謂一直是一個嚴父的形象。他有一次在運鏢途中受了傷,便不怎麼外出運鏢了。當時,年僅十四歲的葉鳴笙就這樣被拉入了行,同他年長的鏢頭們一起行走於江湖中。
雖說短短三四年的光景不見得經歷什麼腥風血雨,但是江湖上的人情冷暖也能被這小小的少年感知到。因此,他在江湖中見到宋煜庭這般有些天真爛漫的人,又覺得新奇,又覺得難得。
其實,他也有和宋煜庭一樣的心思,都想從對方身上仔細找出一些東西,若是他從小沒在江湖中摸爬滾打,也會長成眼前這個少年這般嗎?
兩人看待彼此,就像是在看從另一個環境下長大的自己。
宋煜庭靜靜聽著葉鳴笙說,說鏢局裡那些鏢頭們如何帶著他行走江湖運鏢,說鏢局裡這些年的變化,說……他的父母。
“認識許久,還沒聽你說過你父母呢。”葉鳴笙突然問道。
宋煜庭啞然,他的父母?他自己都不知道從何說起。曾經,年幼的宋煜庭問過白剛和聞玄大師:“為什麼別的小孩子都有父母陪伴,而我卻沒有,我的爹孃呢?”
比如察爾蘇,他父親親自教授他騎馬射箭,他母親霍仁蘭為他做衣裳,精心準備飯菜等他歸家。而宋煜庭什麼都沒有,他從未體會過被父親的大手握著手拉開弓的感覺。
當時,聞玄大師和白剛都不知道怎樣對這個孩子解釋這一切。宋煜庭只記得,聞玄握著他的小手,語重心長地說:“庭兒的爹孃都是大英雄,雖然沒陪著我們庭兒,但他們很愛你,比師父和師叔還要愛你。”
當時還小的宋煜庭沒怎麼細想聞玄大師的話,只聽說自己爹孃都是大英雄,還開心了一陣子。又不知過了多久,成長了的宋煜庭再想起來,只覺得心酸。
當了大英雄,就可以拋下我嗎?
無法表現出來的沮喪,無法宣之於口的酸楚,都化在了少年成長經歷的春夏秋冬之中。
見他許久沒說話,葉鳴笙也察覺到了什麼,他抿了抿嘴,沒再多問。
就在葉鳴笙閉上眼打算睡去的時候,他突然聽見身旁的人開了口。黑暗中,宋煜庭說道:“我爹孃,或許都是英雄,我沒見過他們。”葉鳴笙聽見他深吸了一口氣。
“不過我希望,他們能夠平凡一點。”
夜色沉沉,萬籟俱寂中,一隻雪白的鳥兒劃破黑夜,從茅屋前飛了出去,它揮動著翅膀,向南飛去。
鐵匠和老僧站在門外,靜靜望著白鳥消失的方向。
劉名釜問道:“此事可成?”
趙希聲說道:“老衲當年於絕壁之下救下劉豐年,此次老衲親自傳書,他們南陵三俠斷然沒有拒絕的道理,刀山火海,也應為老衲走上一遭,何況闖一個小小的五龍幫。”
劉名釜搖了搖頭,感嘆道:“江湖紛爭,無趣得很。你這鐵葫蘆僧不是說過也對這些恩恩怨怨不感興趣麼,這次怎麼又管上了?”
“依老衲看,你這鐵匠,才叫無趣得很。一手精湛絕倫的打鐵技藝,就讓你用在耕地上嘍。”趙希聲帶著點嘲笑的意味說。然後,他又好似自言自語:“這次,老衲是定要蹚一趟這渾水的,罷了,了卻一樁心願。”
劉名釜奇道:“你這老僧何時有這等正經的心願?”說罷,他自己都沒忍住笑了笑。
趙希聲怒道:“你這鐵匠果然是無趣,起開,別擋老衲的路,老衲要歇息去了,明天一早還帶著那兩個小輩上山玩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