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那股咳嗽勁過去,他才嘶啞著聲音道:“刑部也好,暗衛也罷,都是太後的地盤,你想要什麼真相,就能得到什麼真相。所謂的結果,不過是用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的工具罷了。不然,太後要如何解釋一國承恩公在出席完除夕宴後,就突然暴斃了呢。
“失蹤,找不到屍體,才是最好的處理手段。”
霍翎原本還以為季銜山是在詐她,但聽到他如此肯定的話語,心中也開始驚疑不定起來。
垂在寬袖下的手一點點緊握成拳,指尖捏到泛白,疼痛從指骨處傳來,霍翎繼續試探。
“在承恩公出事之前,他已經給我寫了一本長達萬字的認錯書,正是見他認錯態度良好,我才解除了他的禁足,讓他進宮赴宴,一家團聚。”
季銜山渾身力氣都已經消耗得一幹二淨,他再也顧不上儀態,任由自己癱倒在地上,原本挺直的背脊也微微佝僂,不堪重負。
“太後以前都是稱那本摺子為認罪摺子的,怎麼現在突然就改口成了認錯呢。認罪與認錯,可是完全不同的。”
季銜山抿了抿幹裂的唇角。
“我知道太後想說什麼。你是不是想說,那是你的親生父親,你已經與他達成了和解,又有什麼理由對他痛下殺手呢。”
他抬起頭,眼底一片血紅。
“除夕夜、冷宮、毒酒、弓弦。”
季銜山每吐出一個詞,霍翎的神情就冰冷一分。
“承恩公認為當年對我的疼愛發自內心,今日卻恨不得置我於死地。我今日與承恩公刀劍相向,就讓你開始質疑我當年的真心……”
“夠了。”
“還有,承恩公臨終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克母弒父,殘暴無度……”
“我說夠了!”
霍翎的聲音驟然拔高:“皇帝,你沒聽到我說的話嗎!”
季銜山閉上了嘴。
霍翎的記憶,幾乎在一瞬間,被拉回了那個風雪殺戮的除夕夜。
她從未想過,原來在那個風雪夜裡,她的孩子也在現場。
“……你藏在哪裡。”
“屏風後面。”
“……聽到了多少。”
“全部。”
“全部?”
“從頭到尾。”
霍翎猛地抬頭,看向季銜山的神情裡,滿是難以置信之色,彷彿今天第一次認識他一般。
全部,從頭到尾,八年,整整八年,這個秘密,他居然整整瞞了八年。
克母弒父,殘暴無度,霍翎,你這一生,活該被至親背叛。
霍世鳴臨死前的詛咒言猶在耳。
時隔八年,真相變成了一把致命的利刃,被她的孩子拿來與她同歸於盡。
霍翎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喉嚨卻彷彿被一團布堵住般,發不出任何聲音。
唇齒開始顫抖,然後這股輕微的顫抖,開始一點點蔓延至手指,最後終於蔓延至她的全身。
霍翎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卻忘了她的身後就是臺階,於是她被臺階拌住,重重摔在了石階上。
“他臨死前,臉上帶著詭異的笑……”
“最後一眼,他看見了我。”
“原來如此。”霍翎恍然大悟,一滴淚從她的眼裡滑落,“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