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南將“欺負”兩個字說的很輕,宋母卻在聽見的一瞬間蹙起了眉,她幾乎是冷眉相對:“我們真要欺負你,就應該讓你在牢裡永遠出不來,你以為你當初殺的是誰,那是嵇家的大公子,你不會以為憑嵇辰一個私生子的求情能平息嵇老太爺的怒火吧。”
憐南神情也冷了下來:“我殺的是一個強|奸|犯,當時房間裡面有錄影,我有沒有罪有多少罪是法官定的。嵇辰是人,我不是人嗎,他嵇家的大少爺就高人一等嗎?”
宋母冷嗤一聲:“天真,憐南,你不要不知好歹。如果我和你宋伯伯真的要做什麼,你覺得你還能出現在宋津言面前?”她看著憐南的眼睛,兩人之間殘存的一些體面在這一刻化為烏有。
憐南的態度慢慢就軟了下來,他逐漸開始用一種很可憐的表情看著宋母。
他是在上一次見過宋伯伯宋伯母後才想明白,在這場對峙中,從裡都沒有贏家,他們愛著同一個人,他們一樣的可憐。
他的聲音變得很輕,反問道:“你們真的敢讓我完全消失在宋津言眼前嗎?”
宋母瞳孔鬆了一下,抬眸向憐南望去:“呵......小南你是在威脅我們嗎?”
憐南搖頭,他毫不加修飾地陳述事實:“如果宋津言此時恢複了記憶,或者未來的某一刻恢複了記憶,只要他恢複了記憶,而你們讓我消失了,他也會消失。”
謝芝蘭是一個母親,憐南曾是她兒子要生死相隨的愛人,她沒有辦法用很客觀的態度去看待面前的青年,但即便如此不客觀,在這一刻她無法否認憐南所說的一切。
憐南到現在都不知道,宋津言是在救他的途中出的車禍。
那一天為憐南下跪的不止嵇家那個私生子,還有她的兒子。她驕傲了二十多年的兒子,第一次那麼狼狽地跪在她和他父親面前,放下所有的尊嚴,放棄他的夢想,願意用未來一切自由和人生來交換,只是求他們救救憐南。
嵇家□□起家,那些年雖然洗白了不少,但暗地裡的勾當髒的不行。憐家剩下那些人雖然一個個遭了報應,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時刻準備著給憐南身上壓上最後一根稻草。她的兒子不比現在還一臉天真的憐南,很清楚當時如果宋家不出手,憐南大機率會出一點“意外”。
憐南說的對,他們不敢。
謝芝蘭毫不懷疑,等宋津言恢複記憶,憐南只要死了,他們下一刻就能看見宋津言的屍體。多麼荒謬,宋母看著憐南信誓旦旦的臉,心裡突然生出一股疲倦。
她開口,語氣不再像之前一樣強硬:“小南,你要知道,我們無法主宰津言的想法。喬家的確是你伯伯讓人去拉的線,但是答應和喬小姐的見面和約會,是津言自己答應的。你知道的,我們沒有辦法讓津言去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
宋母問出了一個讓憐南定在原處的問題。女性長輩的聲音多了一些失真的溫柔:“小南,你有想過如果津言真的愛上了別人,你要怎麼辦嗎?”
宋母的眼神也柔和了起來,她像是也在疑惑:“你要跑去宋津言面前,冒著他可能病發的風險和他說出一切嗎,因為他不再愛你,因為他愛上了別人?”
憐南抿唇,臉色變得異常的蒼白,宋母強硬時他也難得強硬了一會,可當宋母軟下來之後,他像是被戳破了最後一層皮的氣球,人和信念在這個世界上都緩慢地萎縮著。
“憐南,你捫心自問,你現在做的一切是出於愛嗎?”宋母還是沒有說出車禍的事情,她不確定說出來之後憐南是會放津言一馬還是更加徹底地分不開。
她也沒有說謊,只是小小地潤色了一下過程,她覺得這些事情憐南遲早要想清楚的。
她帶著立場地幫幫憐南。
憐南望著宋母,眼淚就這樣落了出來。直直地掉了出來,他的眼睛甚至還沒來得及紅透。他的臉蒼白的好像窗外還未完全融化的雪,聲音開口是不知道是在問宋母還是在問自己:“那我呢?”
宋伯母,那我呢?
謝芝蘭心突然縮緊了一瞬,即便嘴上再怎麼生硬,這都是她小時候真心疼愛過的孩子,她不是沒有過一刻就這麼成全這對苦命鴛鴦的想法,但下一刻又被各種各樣的現實驅散。
她也只是希望自己的孩子擁有平凡普通的幸福,擁有一位相濡以沫的妻子,擁有一個健康可愛的孩子,繼承她和丈夫打下來的基業。情深不壽,兩個人之間相敬如賓便好,愛到不可控制的地步只會害了兩個人。
她最後對憐南說的話是:“小南,好好想想吧,a城太冷了,你身體不好,又受不得冷。往南邊再往南邊是伯母的家鄉,那裡一年四季,季季如春,是個宜居的地方。小時候伯母說你和津言長大了帶你和津言去那邊玩,一直沒有機會,是伯母食言了,對不起。”
“小南,對不起。”說完,宋母沒有再看憐南的反應,去前臺結完賬就離開了。咖啡廳是大片大片透明的玻璃,從外面很遠的地方就能看見憐南的影子。
憐南站在咖啡桌的一角,眼眸輕垂著,眼淚一顆顆落得很幹淨,也很安靜。
一個攝影師站在街角,恰好拍到了這一幕。
“咔——”
世界上每一個瞬間總有人在記錄和謝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