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縷光照進來時,憐南抬起頭望向門的方向,手搭上去又收回來,再搭上去再收回來。
他眼皮顫抖著,最後還是沒有開啟門。半晌以後,對門傳來了開門關門的聲音,憐南站在門後,連偷看貓眼的勇氣都沒有。
他蹲下身,隨後坐下來,安靜地靠在門上。爸媽教了他很多東西,但他們沒有教他該怎麼去好好的謀求自己喜歡的人。
憐南以前是不需要這種東西的,他想要的自然會有人捧上來,他坐在綴滿寶石的椅子上安靜地挑選就好了。
入了春,天氣有些複暖的趨勢,陽光從憐南的頭照到了憐南的腳,葵花的電話就是這時候響起來的。
憐南接通電話,葵花的聲音隨之傳來。
“下午好呀,憐南。”
憐南開口,但發現自己嗓子是啞的,喝了一口水才又回複:“下午好,葵花。”
葵花坐在城堡前一片燦爛的花叢中,聽到憐南的聲音後,輕笑著問道:“剛起床嗎?”
憐南搖了搖頭,隨後想起來葵花看不見,輕聲開口:“不是。”他只是一天一夜沒睡。
葵花倒也沒有繼續問,只是天南地北地說著一些話,憐南一一回答著,偶爾提出一兩個問題。
電話要結束的時候,憐南突然聽見葵花喊了自己的名字。
葵花說:“憐南。”
憐南:“嗯?”
然後是一陣長久的寂靜,明明剛剛還很好的氛圍,陽光伴隨著花香,溫柔的低語和交談,可這一瞬間全都變成了死寂。
突然,電話裡面傳來了葵花大笑的聲音,葵花一把躺在花叢裡,花連帶著莖葉一起被壓了下去,陽光燦爛地灑在葵花白皙的臉上,映出些許透明的光彩。
葵花笑著笑著,對著電話那頭的憐南說:“我媽媽死了。”
劉珠花女士死了,跳樓死的。
跳樓之前劉珠花女士還特意化了精緻的妝,穿著最好看的裙子,戴著那個男人送的最貴的珠寶,就那樣跳了下去。
臉朝下,整個人摔得稀巴爛。
為了威脅那個男人,劉珠花女士不知道跳了多少樓,這次終於把自己跳死了。
酒吧裡,葵花笑著對憐南說這些話。
憐南認真地看著葵花,葵花同他對視著,笑著笑著突然就笑不出來了。
她說:“憐南,我媽媽死了。”
憐南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無法對著葵花的眼睛說出“節哀”兩個字,於是他只能張口又閉上,輕輕拍著葵花的背。
葵花顯然也不需要憐南的安慰,她哭著哭著又笑起來:“你知道她死前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嗎?”
這自然也是一句不需要答案的話。
葵花笑著說:“她說她恨我,說如果不是我的手廢了,那個男人就不會拋下她,說我是個廢物,我連累了她,說如果她生的是個兒子就好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葵花笑得越來越大聲:“她恨我,她不恨那個男人恨我,憐南哈哈哈哈哈哈你聽見了嗎,她說她恨死我了。”
憐南手掐了掐自己,無從下手安慰葵花的情緒。他努力克服肢體的障礙抓住了葵花的手,輕聲說:“別笑了。”
葵花笑得自己整個人都在顫抖,抓住葵花的憐南手也在顫抖。
葵花於是又覺得自己過分極了,她不再笑了,整個人就漸漸地軟塌下來,一直倒下去。
還不等憐南將她扶住,她已經自己按住了吧臺,調酒師無視這邊的鬧劇,笑著轉著手中調酒的工具。
一雙手被伸到了憐南的面前,是葵花那隻傷了的右手,酒吧的燈光讓那裡的傷痕不太明顯,但周圍很明顯多了一圈新的傷。
憐南蹙眉:“怎麼回事?”
葵花笑著收回了手,她又笑了起來,但可能是談到手整個人安靜了不少:“她和那個男人吵架後砸的,嗯……這次醫生沒有再說讓我去看心理醫生了,也好,我本來也不想去。”
“憐南,你說劉珠花女士怎麼可以這麼蠢,她沒有眼睛,沒有耳朵,也沒有腦子,你說對她而言死了會不會反而是一種解脫。”
憐南只是安慰地拍著葵花的背,他聽見葵花低低的聲音:“憐南,她真的好蠢,她求了那個男人一輩子……一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