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9日，星期三，北京時間晚上20點05分。
楊帆穿著白色的長袖襯衫，站在人來人往的浦江候車站候車廳裡，緊皺著眉頭，每隔一兩分鐘就抬手看腕錶，用上面的雙時區計時功能檢視美國東部時間，顯得非常焦躁。
和他同來的劉運來則很放鬆，斜靠在一根柱子上，嚼著口香糖，問道：“楊帆，你戴的是勞力士格林尼治表吧？挺漂亮的，多少錢？”
“90年參加工作時在拍賣行裡淘的二手貨，不值幾個錢。”楊帆又抬手看了看時間，說道：“還有48分鐘納斯達克就開市了。”
“杜總他們是8點25的火車，從這裡到酒店最多20分鐘，來得及。”
楊帆在身邊狹窄的區域裡來回踱步，問道：“劉哥，你覺得網景會不會跌破發行價？”
“這我哪知道，不過他們敢在IPO之前一天提高發行價，應該很受資本市場追捧。”
“網景成立至今才不過18個月，一美元的利潤都沒賺到。”楊帆用雙手抹了一把臉頰，似乎在為自己催眠，語氣有些低沉的說道：“現在網際網路概念炒的很熱，但是22美元的發行價太冒險了，美國金融市場非常成熟，股民不像國內那麼好騙。”
劉運來沒有搭腔，抬頭看了看臉色有些憔悴的楊帆，心裡莫名多了幾分成也蕭何敗蕭何的唏噓。
兩天之前，這傢伙因為杜秋的重視，以國內第一高薪的待遇加盟驍龍，意氣風發，前程似錦……
兩天之後，這傢伙因為看低了杜秋，自己把自己折騰的灰頭土臉，狼狽不堪……
昨天早上，杜秋派劉運來和韓英帶著授權協議書到了浦江，將投資談判交給楊帆全權負責，自己則玩起了失蹤，也沒有給任何指示，楊帆只好赤膊上陣，和楊正雄協商過後，達成了初步投資意向，準備以2500萬人民幣的價格轉讓驍龍10%的股份。
根據當前的最新匯率，2500萬人民幣約合300萬美元，也就是說楊帆將驍龍的估值定為3000萬美元，他之所以定這個價格，是從兩方面折中考慮的。
一方面是5月份微軟有意以2000萬美元的代價收購驍龍，現在經過兩個多月的發展，iVie瀏覽器的品牌知名度以及市場佔有率提高了不少，所以融資絕對不能低於這個估值，否則有出賣驍龍利益的嫌疑。
另一方面是矽谷的風投界一直把驍龍和網景掛鉤，認為兩者市值相差十倍，當時網景IPO發行價只有14美元，估值為4.2億美元，換算一下能得出來驍龍的估值在4200萬美元左右，但是中美兩國國情不同，考慮到煉合投資公司的背景和影響力，降低一些估值賣個好，等傍上這棵參天大樹之後，可以從別的地方撈到很多隱形利益，並不吃虧。
以當時的形式來說，楊帆處理的很合理，雙方各取所需，各有所獲，堪稱雙贏，即使是以監工身份來浦江的劉運來也挑不出毛病，反而頗為佩服他的手段和口才。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這邊才剛剛就估值達成意向，那邊網景就把發行價從14美元改成了22美元，估值一下子從4.2億美元跳到了6.5億美元以上，讓楊帆陷入了被動。
驍龍還沒上市，估值多少全靠雙方對公司發展的預判和信心，無法衡量的因素很多，差了幾百萬美元問題不大，但是差了幾千萬美元問題就大了——你是能力不行還是吃裡爬外？
雖然楊帆和楊正雄談的只是投資意向，還沒有正式達成協議，但是估值偏差如此之大，不僅會讓股東對其失去了信任，也會在員工心裡丟了威望，以後在驍龍很難立足，所以他只能祈禱網景上市之後跌破發行價，從而挽救敗局，避免成為笑柄。
“劉哥，有沒有煙？”
“有。”劉運來掏出煙盒，遞了一根給楊帆，幫他點上火，安慰道：“你不要多想，昨天談的只是初步意向而已，只要杜總沒簽合同，一切做不得準。”
楊帆狠狠的抽了一口煙，自我檢討道：“我太急功近利了，不應該早早的在公司估值上讓步，應該等網景上市之後再定的。”
劉運來也給自己點了根菸，抽了幾口之後說道：“楊帆，你是留學歸來的頂尖人才，我只是個在國內瞎忙活的大老粗，有些話本來沒資格跟你說的……”
“劉哥千萬別這麼說。”楊帆停住了煩躁的踱步，把只抽了一半的香菸揉滅在垃圾桶上，說道：“劉哥有話直說，我洗耳恭聽。”
“我以前當兵的時候，連長經常跟我說，打仗不能衝動，要未慮勝先慮敗。”劉運來把玩著杜秋送的純銀打火機，說道：“商場如戰場，網際網路是最近這兩年才興起的行業，前景如何誰也不知道，摸著石頭過河，風險很大，你未雨綢繆，為驍龍拉投資找靠山，是防範風險的必要舉措，做得很對，光憑這一點，就證明你是個優秀的企業管理者了。”
楊帆的表情略微放鬆了一點，謙虛道：“劉哥過獎了。”
“其實按照我的看法，你的問題不是急功近利，而是看低了杜總的能力。”劉運來用拇指和食指揉了揉額頭，但還是想不出如何形容杜秋，就言簡意賅的說道：“杜總是個計算機天才，但是如果你只把他當作一個計算機天才，那就大錯特錯了。”
這番話讓楊帆心頭一凜，因為他本科時讀的是計算機，出國之後才改行讀了管理，所以比一般人更早發現驍龍的潛力和前景，但同時也讓他一葉障目不見泰山，被杜秋驚才絕豔的計算機技術閃花了眼，忽視了其他方面的能力。
“很多人——包括你那個叔叔——都以為杜總從小在外流浪，靠天賦自學了一些計算機知識，別的什麼都不懂，可以隨便拿捏。”劉運來搖了搖頭，把菸頭揉滅，丟進垃圾桶，說道：“國內計算機行業雖然不怎麼發達，但做這行的人並不少，國企民企一大堆，這麼多年下來，有哪家做出來了成果？杜總白手起家，創辦驍龍才不過半年，就在國際上闖出了名堂，賺的比很多大型國企一年的利潤都多，真以為只是靠運氣？”
楊帆為之默然。
“你前陣子在驍龍考察的時候，把重點放在了中下層員工身上，忽視了杜總，當然這麼做也沒錯，畢竟他是老闆，你是下屬，管不著他，不過如果你和杜總多交流交流的話，就知道他對公司的發展早有一套成熟的規劃。”劉運來說到這裡，拍了拍楊帆的肩膀，說道：“杜總是驍龍的靈魂，你低估了他，自然也就低估了驍龍的價值，在錯誤的時間做了錯誤的判斷，所以才會急著融資。”
楊帆繼續沉默，但心裡對劉運來的說法不以為然，他之所以急著找煉合投資公司當靠山，一方面是私心作祟，想借勢擴大自己在驍龍的權力；另一方面確實有為驍龍防範風險的意圖，因為如果刨去微軟的400萬美元合作費，驍龍目前唯一穩定的收入來源是陳大猷搞的iCard主頁，每個月只有十幾萬美元，然而杜秋卻自信心過度膨脹，罔顧國內計算機水平不行的現實，在作業系統和資料庫這些難度極高的專案上瘋狂投資，失敗的可能性非常大，如果不趕緊融資，很有可能會葬送眼前的大好局面。
“8點23了，杜總他們的火車快到了，走吧，我們去出站口看看。”
8月9日晚上8點25分，杜秋和陳志揚以及顧守炳三位驍龍股東聯袂抵達了浦江，45分鐘之後，網景在納斯達克正式上市，當開盤價在五星級酒店的電視機上顯示出來的時候，楊帆目瞪口呆，大腦一片空白，因為開盤價一路飆升，從22美元衝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71美元！
華爾街瘋了嗎？！美國股民瘋了嗎？！
這下真成笑柄了，網景市值將近30億美元，驍龍至少值3億，我居然認為定只值3000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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