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知怎麼會記得一個無關緊要的男人的出生年日,但剛好他聽樊瑞遠說過他父親今年二月份辦了四十歲壽誕。
“我母親是去年十月份的冥誕。”
兩個人相差四個月的時間,這四個月極有可能是樊老爺被人從東都帶去浙州的時間。
裴行知也覺得這事情太巧合,但還是要把樊瑞遠找出來問一問才好確認。
崔沅也知道這件事情急不得,就答應了等找到樊瑞遠再當面對質,可她又即刻想起,前世她從未見過樊瑞遠,也從來沒有貍貓換太子的事情被揭發,這疑惑在她心底久久不能散去。
總不能是她的重生莫名其妙改變了很多事情?這根本不可能,否則為什麼她重生以來許多事情還是在朝著前世的軌跡進行,可這問題究竟出在哪裡?
崔沅想得頭痛欲裂,再加之今夜聽到的訊息太過於令人震驚,並不好消化,直接就堵在了她的心裡,她頭疼頭昏,想吐,還覺得渾身發冷,身姿搖搖欲墜。
在裴行知接住她之前,崔沅已經癱坐在地上,裴行知蹲在她身邊問道,“你還好嗎”
她聽裴行知說話都有迴音,來不及回應,她就被裴行知抱了起來,快步到一邊的桌子旁將她放下,至於為什麼是桌子,也許是桌子高些,放下她也順手些。
她坐在桌子邊,裴行知怕崔沅撐不住傾倒,一隻手還扶在她的肩膀上。
崔沅一直在質問自己,上輩子為何過得如此渾噩,如果不是重生一次,她永遠也不會發現母親去世的真相,甚至還曾心軟為仇敵提供便利,她心梗得有些無法呼吸,許多從前的回憶都湧上心頭。
她急促呼吸渾身顫抖的模樣把裴行知嚇壞了,不知為何她反應會如此之大,他也有些手忙腳亂的,口中直喚道,“小滿……”
連喊了幾聲之後,崔沅終於有了反應,小滿這個乳名是娘親給她取的,所有美好的希冀都在這兩個字裡了。可是自從娘親去世後,再沒有人語氣柔和,滿是寵溺地這樣喊她,直到裴行知的出現。
從有記憶開始,崔沅就是活在黑暗中的,在崔家受盡了許多人的白眼譏諷,尤其是林氏入府後,那些慣會見風使舵的下人更是變本加厲,在不懂事的年紀她總是委曲求全,將所有委屈咽進肚子裡,五歲她從小黑屋出來後,她就把自己偽裝成刺蝟一般不讓任何人靠近,誰靠近都免不了會被她咬上一口,因此林氏更不喜歡她,父親也只聽信一面之詞懲罰責罵她,時間久了,他們也就不再管她了,幹脆直接將她送到了老家的小破宅子裡自生自滅。
她如願遠離了討厭的一切,她性格漸漸有了改變,多數開朗,可每到夜深人靜,她總會被噩夢糾纏。她的內心是孤獨的,是期盼陽光的。
住在老宅的生活,全靠桑枝和連枝做些繡活兒換錢,還有她替周圍鄰居們代寫信換取一些報酬,吃的菜都是自己親手栽種的。可有一次她病得嚴重,手頭卻沒有那麼錢去請大夫,桑枝就瞞著她回崔家求林氏請個大夫來瞧瞧,可林氏根本不想見桑枝,桑枝硬闖反倒被林氏叫人打了幾板子,桑枝回來後還要強裝沒事來伺候她,她當時就想自己不如就死在這場高熱中幹脆些。
但在桑枝和連枝的悉心照顧下,她還是扛了過來。
正是痊癒後的某一天,她瞞著桑枝和連枝跑了出去,遇到同一條巷子裡一位教書先生的女兒石敏,她長得不太好看,所以一直視崔沅為死敵,從她搬來的第一天就曾口出惡言,她那時還不是個瞻前顧後的人,有人罵她打她都是要還回去的,因此矛盾不斷。
平日裡有桑枝和連枝跟著她,石敏還不敢太過分,那日就她自己,還這麼不湊巧撞見了石敏和她的小跟班。石敏年紀不大,可說出的話卻很惡毒,她說阿孃是被她剋死的,所以爹爹也討厭她,她的存在只會給別人帶來災難,她就不該活在這個世上。
石敏仗著人多,給了她一巴掌,她憑著一股牛勁兒,還了兩巴掌回去。這場戰鬥無疑是她勝利了,可她的心卻沉得像壓了個秤砣,她失魂落魄沿著一個方向走了許久,最後在一條河流前停了下來。她凝視著緩緩流動的水面,想著下一瞬就投身其中,解脫這一生。
沒想到水中浮浮沉沉的人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想也沒想一頭就栽了進去,那時候她忽然想,為什麼人活著要想著去死,明明正面對死亡的人都還在掙紮著求生。把裴行知從水裡救起來的那一刻,她就像是撈起了新的自己,這是她從來沒對人說起過的。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對裴行知就有一種奇特的感情。後來是為裴行知那渾身散發的陰鬱的氣息,與曾經的她有些像,所以她嘗試去接近他,企圖打破他冷硬的外殼,但裴行知比她想象中的還要難靠近,她足足花了一年的時間,才讓他對自己有了好臉色。
也許,在別人看來,她那時整日沒心沒肺笑嘻嘻的,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從裴行知身上汲取到越來越多的東西,尤其是那一種特殊的感情。裴行知會耐心教她讀書寫字,會應下許多她無理的要求,會注意到她許多日常中的小細節,會在某一刻給她一個驚喜,雖然他從不承認是有心為之,但崔沅一顆破碎的心正在慢慢被修補。
可後來的他們,都在朝著反方向遠離對方。
她抬頭看向裴行知時已是滿面淚水,“裴行知,我們為什麼……”
突然,外頭傳來砰地一聲悶響,打斷了正要說話的崔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