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律想不管她和石生靈是什麼關係,現在除掉甯曦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事情可等滅了甯曦再好好商量。
可是她在造生石內這麼久都沒捕捉到一絲甯曦的氣息?莫非是石生靈壓制甯曦太久,所以阿律無法感受?
想到此,阿律抬頭,卻見那個模糊的人形已經離開懸崖上的石臺,正站在洞口。雖然此時石生靈還只是一團影子,但阿律能感覺的出他在看著自己。
大約是好奇心,阿律自覺朝他靠近。
眼看著就要貼上人形,阿律在影子中看見了自己的臉。這副倒影就像是鏡子照出來似的,那麼真實也那麼虛幻。
不知為何阿律心生一絲恐懼。她想起巫山雲谷內的那面鏡子,一旦踏入鏡子就意味著徹底離開,過往的一切都會消逝。
雖說凡胎死後回再入輪迴,重新投胎,這並不算真正的結束。可是那畢竟是另一片天地,是生前無法預見的未來,更是無法控制的未來。
阿律現在多少懂得這種感受。活著的時候,苦難恩怨未消除,喜樂愛悅未享盡,誰會心甘情願奔向那個未知的不受自己控制的下輩子。
阿律甚至想起很多年以前,禿禿受一個小鬼所託讓她去找一個住在廟裡的女施主。
小鬼說那女施主執念太重,明明已經死了,卻硬是要留在陽間。
一開始阿律還疑惑,信佛之人還會執念太重?可誰知跑去廟裡一看,發現這女施主因為自己當年的失察,丟了兒子又被夫家休了,內心無比哀傷愧疚。
她耗盡一生尋子卻一無所獲。中年無望後決心皈依佛祖。但寺廟僧人說她執念太重,無法讓她出家。
於是她自己剃去頭髮,住在客院,當起義工。吃齋唸佛的日子過了十年,她看似放下一切,可事實上沒有。
阿律廢了好大的力氣,化了一個孩子的虛影才入了她的身。可她依然不願去投胎。
阿律問她,別人家的爹孃要是弄丟了孩子說不定都不想活了,可你為何大限都到了卻還是不肯走?
誰知那女施主道:“我此生雖是行屍走肉,可若是死了,那便再無可能見到兒子。”
女施主總覺得自己的兒子只是在一個她不知道的地方好好生活著。
阿律沒辦法,只好答應女施主去陰間替她確認她兒子的死活,可惜沒查到。
阿律為了按時交差,騙她她兒子確實沒死,可是當女施主看到阿律說的那個人時,女施主更不願死了。她說她要補償她兒子。
阿律無奈只得告訴她實情,說她兒子或許已經灰飛煙滅,所以連陰間都查不到記錄。
女施主萬念俱灰,她認為自己對不起兒子,沒臉去投胎,所以她要留在陽間等著自己變成孤魂野鬼,等著自己灰飛煙滅。
阿律當時氣的要死,準備放棄這件事直接回鬼市覆命說她不行。可是看到那個小鬼後阿律忽然想起來,陰間沒記錄還有另一種可能,就是他的兒子已經在陰間當了鬼差。
阿律死皮賴臉求了禿禿,果然找到一個隱秘的生死簿。原來那拜託禿禿的小鬼,就是那女施主的兒子。他當年是被人販子拐走,最後死於非命。他因為思念家人也因為怨恨人販子,死後也不肯投胎,成了地獄的差役。一年兩年幾千年,他報了仇也逐漸忘了恨,可唯獨沒能再見母親。
可是時間一長他會逐漸忘了很多事情放下很多感情。鬼差掐指一算,自己徹底淪為鬼的日子就要來了,可他母親還沒下陰間,就連生死簿上的大限都到了,可元靈魂魄沒下來。
他這才想到請阿律幫他去看看。
女施主找到他後痛哭不已,也不願離開。阿律算是完成任務也懶得多管,只在事後聽禿禿說最後女施主還是陪在小鬼差身邊直到魂飛魄散。
阿律得知這個結果很是不解。佛經沒能化解她的執念,怎麼連死亡也沒有?
現在想來,阿律忽然明白了。慾念所向,心之所向,不管是真善美還是假惡醜,總歸有那麼些人事情是放不下的。
天地這麼大,六道皆渺小。更何況凡胎肉眼連這連三界都看不透,看破紅塵看破生死又談何容易?
如果此刻禿禿跑來和她說她能入輪迴,即便給她安排了一個沒什麼苦難的一生,阿律也不一定會像以前期待的那般趕緊去投胎。
她會想,她這一走董駿欽怎麼辦?甯曦怎麼辦?甚至石生靈會怎麼辦?這一切要怎麼辦?也會想等她投了胎,要是沒遇上這些好人,沒碰到那麼好玩兒的事又怎麼辦?
思及此,阿律再次抬眼與人影對視,可這一抬眼卻看見人影上端裂開一條縫隙。
縫隙中有混濁之氣,氣中出聲道:“你也不想離開他們,對吧?”
阿律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而且這個聲音中好像有什麼想吸食她的魂魄。
這一刻,阿律迅速後退,那人影也緊跟不放。
阿律害怕了,她開始逃,在分不清方向的幻景裡逃。
那個說話的是甯曦還是石生靈?又或者時甯曦與石生靈融合了?難道他們想吞了自己?如果吞噬,阿律是不是就會變回最初那團什麼都沒有的魂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