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駿欽現在病著,氣息虛弱。阿律沒廢什麼功夫就進入他的身體裡。
同樣是虛弱,董駿欽的虛弱和宋霽月不一樣。宋霽月是空無一物的虛弱,董駿欽則是滿載靈力在全身亂跑累的虛弱。
倒是董駿欽的魂魄,和阿律以前碰到的都不一樣。一般人的魂魄都是一個顏色的,活潑的時候是橘橙色,安靜的時候為青色,憤怒是豔紅,絕望是灰色。而董駿欽的呢,是五顏六色。
阿律沒見過這樣的魂魄,像十個彩色的雲團在漆黑的身體裡遊走一副流光溢彩。
等她慢慢進入深處後,眼前突然出現一片藍天。從藍天望出去,有一坨坨黑色的三角。
阿律認了半天才發現這裡是天青境的望空堎。隨後一段歌聲傳到阿律耳朵裡。
這聲音很稚嫩,清脆中帶著奶氣,就是音準實在不敢恭維。阿律也不曉得他在唱什麼,只聽他嚎完這段後,突然嘆氣道:“哎,真沒勁,連對山歌的人都沒有。”
阿律:……
看來這就是傳說中董駿欽被罰在望空堎面壁思過的情景。
小董駿欽在望空堎呆的生無可戀,好不容易有隻鳥落在石臺上,他像惡狼撲食一般把鳥抓住,然後圈了個結界和人家聊天。從吃喝拉撒一直談到人生感悟。
這鳥開始還會撲騰幾下,可是幾次“越獄”失敗後它索性不動了,站在那裡配合小董駿欽的演講。
一個時辰過去,小話嘮終於口乾,他閉上嘴放了鳥,躺倒在地望著天空,再一次故作深沉的嘆氣。
阿律心想,這望空堎還真是山如其名,除了望空,能做的其他事是半點沒有,可不就要望到發愣?這不,把小董駿欽逼得都睡著了。
這時,阿律的眼前再是一黑,幾團彩雲晃過,出現了一條石廊。阿律聽到有鐵鏈的聲音,隨後身體一沉,好像被誰丟到了木板上。
阿律跟著小董駿欽抬眼,見到了年輕一些的趙叔。不知為何,趙叔眉目緊皺,一臉痛苦的樣子。他看著小董駿欽,隨後垂下眼,雙手顫抖地朝他伸出,卻什麼都沒抓住。
可是當阿律跟著趙叔的目光下移,她看到一雙血肉模糊的雙手,說是手,可是指頭已經沒有了,像是兩塊生薑似的。若不是韓掌櫃之前說過這事,她根本不知道是個什麼東西。
阿律頓時頭皮發麻,幸好她現在只是個魂魄,不然早就吐了。
再感受小董駿欽,他雖然疼,可是大約疼得太久了,整個人都陷入一種麻木,只是全身滾燙,不知是因為當時發燒還是現在的燒。
阿律實在沒眼看,把自己從這段記憶力抽出來。繼續追逐彩色雲團。等她再次視物時,眼前依然是那條長廊。
阿律原本以為又是當年受刑的事兒,於是想走。可是恍然間發現,這次小董駿欽是好好走著路,旁邊還有一個提著燈籠的男子。
二人走了許久,來到一扇高大緊閉的漆黑木門,門前站著四五個人,有的像是侍衛,有的應該是大臣,還有幾個長生臺道士。
此時門內出來一人,阿律認出了他,是阿律附身宋霽月那日突然造訪董家的晨陽。
晨陽見到董駿欽很是欣喜。他拉著董駿欽到一邊,輕聲道:“阿駿,這麼晚還找你過來,真是麻煩了。”
董駿欽:“太子殿下言重。皇上情況如何?”
晨陽搖頭:“不太好。太醫說時日不多了。”
董駿欽:“殿下,若是太醫這麼說,草民可能……”
晨陽:“沒有可能,父皇必須活著。就算朝政有我和夏侯大人把持著,但父皇的遺囑還沒立,太多事情沒有定下。”
董駿欽看向晨陽,原本和藹的臉顯露出過於堅定的神色,有些瘮人。
董駿欽:“殿下,龍體抱恙多年。陛下沒法上朝,您代理朝政這麼久又頗得好評,且適齡的皇子也只有您一位……”
晨陽搖頭:“你說的這個我都明白。但是我在意的不是這個。總之父皇不能這麼早走。至少這幾年還不行。我也知道太醫院說回天乏術不是開玩笑,所以我才召你回京。”
董駿欽不知道晨陽為何執著於他父皇的病。積勞成疾又心緒難平,早逝是大家意料之中的事兒。
且政務上晨陽向來處理的不錯,連夏侯太師都經常誇他。他完全可以提前登基,也不會有人反對。
不過那時的董駿欽已經不會把這種話說出口了,晨陽自己不提他亦不會問。而且他的意思很明確,宣寧帝必須活下去。不管用什麼法子。
董駿欽跟著晨陽入殿,阿律透過董駿欽的眼睛,看見一個面色發灰的老者躺在床上。他眼睛睜開一條縫,像死不瞑目似的望著天。要不是他偶爾動動手指,阿律還以為他已經死了,還是那種被抽乾精氣而亡的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