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從何說起?”
沈一貫精神一振,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探。
“鳳磐公。
郜子元性情剛直,當了通政使除了得罪人還是得罪人,如何連通內外?再說了,他只是嘉靖四十一年的進士,資歷方面根本無法跟先生和曾三省比。”
曾省吾有個趣聞。
他生於嘉靖十一年,在嘉靖三十二年中丙辰科進士。而他的父親曾璠在嘉靖四十一年才中壬戌科進士。
按照科場規矩,父親曾璠得叫兒子曾省吾一聲前輩,自稱一聲學生或晚生。
沈一貫繼續分析,“鳳磐公,曾三省朝堂上下都知道他是張太嶽的心腹愛將。皇上會任命他為連通內外的通政使嗎?
張太嶽聽說跟司禮監馮公的關係,非同一般。”
張四維欣慰地點著頭,“不疑,你真是大有長進,悟到了,這些官場的玄機,你都悟到了。
沒錯,皇上這麼精明的人,怎麼會讓張太嶽的人盡據勾連內廷和外朝的要緊之處。”
沈一貫備受鼓舞,繼續說道:“鳳磐公,如此說來,能與先生你爭一爭通政使的,只剩下潘鳳梧了。
他資歷雖然遠不及鳳磐公你,可他簡在帝心,這才是最大的麻煩。”
張四維沉默了一會,只是答道:“潘鳳梧在順天府少尹職上,政績有目共睹。”
看到張四維有打退堂鼓的意思,沈一貫急了。
鳳磐公,你如此不思進取,以後還叫學生如何追隨你?
他毫不猶豫地建議道:“鳳磐公與張相關係匪淺,要不要再去說道說道?還有鑑川公,他是西苑舊臣,皇上跟前也說得上話。
鑑川公怎麼說都是先生你的親舅舅,血脈相連,打斷骨頭連著筋。要不要學生出面去王府說一下,請鑑川公在皇上面前,替先生你美言幾句?”
張四維不置可否,繼續保持著沉默。
馬車在繼續行駛著,噠噠的馬蹄聲就像錘子一樣,敲在兩人的心上,窗外的風景,緩緩閃過。
馬車從西苑南華門出發,沿著西長安大街過承天門,進到東長安大街,再北轉進安定門北大街。
此前的翰林院在鑾駕庫後面,跟六部諸寺同在大明門左側辦公區。只是隆慶年後,翰林院越發地冷清。
國史館搬到皇史宬,庶吉士被剝離給吏部,制誥擬詔完全歸了司禮監,只剩下庶務廳、典簿廳兩個空架子的翰林院,被搬到國子監後面的文廟裡,跟孔老夫子的牌位為伴去了。
淒涼!
沈一貫撩起窗簾,看著外面大明門左側辦公區的高牆,幽幽地說道:“鳳磐公,我們現在從大明門左辦公區的北門過,這裡比文廟那邊,要熱鬧多了。”
張四維抬起頭,目光透過車窗看著辦公區的北門,警政廳警員在站崗,人員進進出出,走路時舉手投足間都帶著三分小心。
透過敞開的北門,可以看到辦公區裡,閣屋連翩,人來人往。
內閣、六部和諸寺,都在裡面辦公。這裡是大明的心臟,每日數以百計的政令、部令從這裡發出去,傳遞給地方各省,數百上千萬人遵循無誤。
張四維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裡面,透出的光彷彿有勾子,勾在裡面再也扯不動了。
馬車在繼續行駛,從辦公區北門駛過,張四維的目光依依不捨地收回來。
車廂裡又陷入到寂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