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冽的空氣湧入了諾諾的嘴巴和鼻腔,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取下了面罩,這一刻猛地劇烈奔跑讓她一下喘不過氣來,平時在卡塞爾學院訓練的身體素質在身後有大雪崩塌跟隨面前也有些不夠看了。
她是如此,身旁的坂田櫻心就更別說了。
“陳小姐!我們是不是要死了!”她面罩下的臉色十分難看,幾乎全部失去了血色。
“別說話!”諾諾拉著她,其實算是有些累贅,因為對方的速度比她慢上不少,並且在眼見這樣雪崩的情況下意志也被衝擊了,身體逐漸沉重,現在基本上就是諾諾拉著她在跑動。
暮日照牽著小煙,因為也算是狗在拉著他跑的緣故,他自己體力也不錯,反而跑得比諾諾兩人更快,他焦急地不斷回頭:“陳小姐,櫻心,朝旁邊跑!”
諾諾朝他說的方向看去,但很快就否決了這個提議:“來不及的!雪崩的速度太快了!”
暮日照卻在說完後率先朝旁邊跑了過去,他試圖用小山峰的山體阻攔雪崩的到來,躲過勢頭最強的一波。
他的判斷本來是沒錯的,這也是他們這些專業人士接受訓練時牢記於心的自救方法。
如果他們面對的是小型的普通雪崩,也許這的確是正確的選擇,只不過......
事故僅僅轉瞬便發生了:沒有超過十秒鐘,暮日照藉以阻攔雪崩的那座山峰轟然坍塌,竟然先於雪崩一步發生了積雪的墜落,只一個眨眼的瞬間,就把那個有著小麥色面板的年輕人掩埋了,連一聲哀嚎都沒有發出,穿著藍黑制服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她們的眼前,當然,還包括那隻替補救援犬小煙。
諾諾沒有停留,回過頭繼續奔跑,她抿著有些發青的嘴唇,一言不發。
櫻心已經失去了思考能力,她尚沒有反應過來自己的同期已經殞命在了這場雪崩之下!
“繼續跑,不要停下來,櫻心!”諾諾的聲音剛發出就被大雪的轟隆聲蓋過,只聽得到殘留的一點吶喊。
“陳小姐,放下我吧,你一個人能跑得輕鬆些。”櫻心有些發愣地收回目光,不再看那座坍塌的山峰,“我跑不動了。原來,隊長說的沒錯,生命真是很脆弱很脆弱啊,並不會因為我們是‘救援隊員’就變得強大......”
諾諾偏過頭,餘光裡,翻滾的雪花又逼近了很多,緊咬在她們身後......
無論怎樣跑,她們也逃不掉這場吞噬的,哪怕她拋下櫻心,速度也不會快上多少,至少永遠不可能比雪花跑得快,她覺得這積雪翻滾的速度幾乎有三百公里每小時!
握著坂田櫻心的手,諾諾的腦海裡卻浮現起她此時的情緒,不屬於她的記憶碎片短暫地湧入了腦中。
她像是看到了幾年前剛入救援隊的坂田櫻心,那時候的她還是披肩的長髮,美麗且青春靚麗的臉龐第一時間就吸引了隊裡男同胞們的目光。
她努力、堅韌,哪怕是男隊員都要叫苦不迭的訓練,她也從來都沒有抱怨過,還為此剪短了自己的長髮,高挑的身材也被鍛鍊得緊緻有力,如果不看正面,許多人都會把她認成男孩兒。
每一個救援隊員都有著一個固定的搭檔,而她的搭檔正是隊裡的訓犬師暮日照。
照和隊裡那些偷偷喜歡櫻心的男孩不一樣,他的喜歡要更直白和大膽,這源自於他開朗陽光的性格,還有好幾年的國外留學經歷,他雖是純粹的日本人,但在做事上卻更像一個勇於表露心聲的義大利人。
櫻心喜歡他,但卻不是男女之間的喜歡。她認可他所有美好的品質,信賴他的能力,享受他們之間的友誼,但世界上有些事情是註定的,最顯著的一項便是愛情,她堅信自己與暮日照幾年的相處都沒有摩擦出愛情的火花,那他一定不是自己命運裡的另一半。
但他就這樣在坂田櫻心的面前死去了。
甚至在這次救援行動前,他們還被派去了不同的地方出差,大半年沒有見面,這一次被分到天狗山的救援裡,暮日照唯一跟她說過的一句與工作無關的話還是:
“等工作結束,我們去吃豬排吧,我在東京找到一家很好吃的豬排店。”
諾諾停下了這些不屬於自己的回憶,感受著櫻心不斷顫抖的手。
“不要怕。”諾諾輕輕說道。
櫻心面罩下的臉龐擠出一個勉強的微笑:“陳小姐,你是想告訴我,對於待會兒的死亡,不要怕嗎?”
諾諾沉默不語,她對生死倒是看得沒有那麼重要。如果真有命運這種東西,她在這輩子的很多時候都該死去。如果要相信每一個人來到世間都有自己的使命,那她好像還沒做到什麼稱得上是使命的東西。
“陳小姐,其實我很羨慕你。”櫻心輕聲說,“你今天的出現,讓我知道我一直想活成的模樣是什麼。”
“我不值得成為你的榜樣。”諾諾搖頭。
呼嘯的大雪已經很近了。
就在背後。
但她們誰也沒打算回頭看,有些時候,不是任何人都能直面恐懼的,既然如此,不如不看。
“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榜樣那種事情啦。”櫻心突然笑了笑,“是你當時說的,你不是一個人來的這裡,趕快結束這邊的救援,還有人在等著你。”
“我是想成為一個,無論外出做什麼艱難的任務都有人在‘等著我’的人啊。”
聽著她平靜的話,諾諾也笑了:“可是他應該等不到我了,我失約了,我這樣的人,還是不能成為你的榜樣。”
“他會討厭你嗎?”櫻心問,“其實也不是沒有人在等我啦,但我總是忽略他們,現在想起來,那些‘等你回來’之類的話真是珍貴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