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知行淡然的一扯嘴角,卻是苦澀的笑,毫不停留的繼續說道:“我沒有半點虛言。我的舅舅,因為私養了一個‘胡虜美人’,被人告發通虜判國,滿門抄斬,舅舅被施‘剝皮實草’之刑,當年我還不到十歲,親眼看著施刑,我連著好幾個月睡不著覺,總想起舅舅飄在燈柱上空洞的眼洞。”
明月突然就怔住了,眼睛登時就紅了起來,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麼殘忍?
魏知行聲音有些哽咽,眼睛卻乾澀無淚,卻似了無生氣一般道:“我的表姨丈,在翰林院負責地理志編撰,遍走大齊各地,在樂陽郡畫地理圖絡時,誤闖太湖,看到了泯王與小妾沐浴,被泯王以私闖為由,擅自給施了‘煉油煮屍’之刑,連屍骨都找不到了。”
明月的喉嚨竟似被什麼東西堵住了,無比的窒息與難過。
“這二十多年來,我送別了無數親人,有的是罪有應得,有的是被惡意構陷;我也親手送了很多人上了黃泉路,有的是罪有應得,有的,也是惡意構陷,只因為,我不殺他,他總有一天會殺我, 在這個世上,沒有一個人的手,是純潔無瑕的。”
少女靜默了,自己的手,不也是粘上了趙二狗的血?
從魏知行的話中,明月聽出了一股寒涼,一種理性,這種寒涼是親人的血鑄造的;這種理性,是親歷的生死而練就的;他,該是經歷的多少不公,多少隱忍,還有多少無奈?
男子繼續說道:“我怕說錯話,怕做錯事,怕被人連累,怕連累別人,到最後,身邊除了姐姐,一個親人也沒有;除了洪豐,一個朋友也沒有。我就像被這世界所拋棄的人。”
男子溫柔的牽起少女的手,眼睛不由得紅了,綻出一絲苦笑道:“現在,我比過去更怕,怕在你面前,說錯了話,你怨責我;怕做錯了事,你不理我;更怕連累了你,從此再也見不到你。”
明月的心底登時就軟了,反扣住男子的大手,緩然道:“你現在不怕我連累你了?”
男子撲哧一笑,颳了刮少女的鼻尖道:“若是被你連累了,倒說明我在這世上還有活下去的價值。這樣我才能真真切切的感覺自己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行屍走肉的存在。”
男子笑著笑著卻又是嘆了一口氣道:“只怕沒等你連累了我,你就被我連累得丟了性命,這歡喜就是這樣死的。”
明月錯愕的睜大了眼睛,等著下文。
魏知行苦笑道:“泯王妃以為我拼命的找松兒是因為歡喜的緣故,所以才對歡喜痛下殺手,在歡喜死的地方不遠,洪豐發現了一輛馬車車轍印和血跡,從車轍印來看,是八寸昴釘車轂印,這種馬車,適合長途跋涉,坐的人非富即貴,在為數不多的可能人之中,洪豐找到了驛館,很快在馬廄裡找到了那輛馬車,裡面還殘留著幾顆蜜餞。”
明月狐疑的問道:“這泯王妃不是王妃嗎,她為何不放過你?為何對你念念不忘?”
明月終於將積存己久的問題問了出來,要知道,她被這個問題傷神了好長時間。
魏知行目光閃爍,尷尬異常,見明月堅持著要問,便將與劉嘉怡的事情從頭至尾的說了一遍,包括上殿告御狀搶親,待說完前十八年的過往,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直聽得明月眼睛越來越眯,越來越長,氣氛越來越不融洽。
男子明顯感覺到了危險,不自覺的向後退了兩步,被少女一下子扯著袖子拖了回來,由於用力過猛,兩張臉險些撞在了一處。
少女語氣頗為不善道:“魏知行,你不僅不潔身自好,粘花惹草,還大鬧宮殿!最可氣的是,你竟然輸給了一個六十歲的老朽!!!”
魏知行臉色變了變,明月後知後覺自己說錯話了,吐了吐舌頭道:“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大殿上你輸了,現在你卻贏了,這泯王妃己經將你當做私人用品了,別人想粘都不能粘。”
魏知行冷笑了一聲道:“若說歡喜之前,我還念著青梅竹馬的情意,歡喜一死,也讓我徹底看到了她的狠毒心腸,所以,更應該好好謀劃謀劃,你和我,以後也要小心行事,更不能明裡見面了。”
明月酸溜溜道:“美女入懷,即然拒絕不了,迎上去便是。你的美男計,定能馬到功成。你讓她往東,她不敢往西。你讓她出賣泯王,她鐵定掀了泯王的窩兒,跟你勇闖天涯!”
魏知行臉色一曬,這個美男計,他對歡喜已經用過一次了,只是明月不知道而矣,看著小丫頭一臉酸溜溜的樣子,魏知行決定將這件事永遠爛到肚子裡,知情之人,定要滅口,如魏炎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