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茶碗破碎的聲音,一個小丫鬟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咣咣的磕頭道:“王妃饒命、饒命......”
緊接著是“啪”的一個清脆的耳光響聲,另一個尖利的女子聲音怒道:“笨手笨腳也就罷了,還是個拙嘴笨腮的,小姐身體剛剛好些,你就不能手腳勤快些,讓小姐舉著茶盞賃半天!!!就該將你扔進太湖裡,將你的腦子掏出來喂血荼魚!沒眼色的東西。”
那女子磕頭磕得更兇了,連連向王妃求饒,沒想到那中年婦人打得更狠,每叫一聲“王妃”,臉上便多出一道血印子來,這婦人也是個心堅如鐵的,打臉偏可著半邊臉打,只一會兒,丫鬟額頭磕爛了不說,被打的半張臉腫得似饅頭,紅得賽辣椒,上面遍佈著斑駁的手指印加血凜子,看著好不驚悚。
屋內的腥風血雨讓明月聽得如坐針氈,那一下一下的巴掌聲,哪裡是打在那丫鬟的臉上,分明是打在明月的心,實在搞不懂丫鬟不過沒接住王妃遞回來的茶碗,這王妃一沒碰著,二沒燙著,怎麼就是丫鬟天大的罪過了?
明月急不可奈,偏屋內的幾人都是能沉得住氣的老狐狸,似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一樣,魏知行與洪姓男子該調侃繼續調侃,成大人適時插個諢、拍個馬,竟無一人上前勸解女子或替丫鬟求情。
那丫鬟直到被打了五六十個巴掌,腦子才終於開了竅,忙磕頭到地道:“小姐,奴婢錯了,奴婢不敢了,請小姐饒命,請小姐放過奴婢一馬,免得髒了成大人的縣衙,掃了魏大人和洪大人的興......”
可怕的催命般的巴掌聲終於停了,一個似溫婉和煦的聲音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知錯就好,下去吧。”那聲音,似冬日裡最後一道陽光,似春天最初一滴雨,滿是希望,滿是親和。
丫鬟踉蹌著站起身來,似風中的秕穀,身不由己、搖搖欲墜,丫鬟亦步亦趨的走過偏廳,見到李成悅和明月站在偏廳,眼中先是露出驚詫,待自上而下看了明月的穿著首飾,身子不由得挺得筆直,眼神裡流露出一種不屑來。
明月也同樣看著丫鬟,左側臉白如凝脂,細如珍珠,右側臉血絲密佈、腫脹似桃,甚至有一道血肉翻轉,這容顏怕是恢復不到最初的模樣了,明月不由得露出一絲同情來,只是迎上那女子不屑的表情,這同情就如同被橫空飛出的刀劈得粉碎,不復存在。
和煦的女生溫婉出聲,若不是明月知道事情的來籠去脈,恐怕單聽這聲音,連女子都要聽得醉了,定會直呼這女子是仙子。
只聽女子輕柔道:“行哥哥,那血荼魚著實可惡,不知害得多少百姓流離失所,多少女子痛失父兄,更害得怡兒纏綿病榻數日,醒來便馬不停蹄趕來,行哥哥定要想出良策來,將血荼魚消除貽盡,為怡兒報仇喲!若是不成,怡兒定要不依......”
女子聲音如嚶如嚀,如歌如泣,任鐵石心腸也瞬間變成了繞指柔。
魏知行神情複雜的看著女子一眼,心中波濤起伏,當年,只要女子這樣溫婉的對自己敘話,叫自己去摘天上的月亮,大抵自己也不會拒絕的,可惜,沒有如果,更沒有可惜。
男子輕嘆了一聲,為過去的歲月,為過去的多情錯付無情。
見男子一臉的冷淡,一幅拒自己千里之外的模樣,女子眼淚幾乎要落了下來,若說她一生中吃得最多的是什麼?女子定會回答,是後悔,而後悔中的最中之最,就是放棄了男子的手,讓他在金鑾殿上獨自而去。
女子拈起手中的竹人兒,手指輕巧的挑起,那竹人兒的腰兒似輕風擺柳,手腳靈活攢動,面目簡單卻俏皮可愛,若是在暗夜裡,竟會生出淡藍色的光芒來。
女子嘴角不由上揚,手腳動得越發的頻繁,似要舞上一曲歡快的舞蹈來。
魏知行張嘴欲制止女子,但見她笑顏綻放,彷彿回到了當年那個竹馬繞青梅時節的少女,回到了那個及笄後仍等了自己數個春秋的少女,回到了那個自己虧欠她、她又虧欠自己的少女。
男子不忍心相擾於她,破壞了她難得的好興致,卻又不忍心小竹人兒被她所摧殘,低聲細語的商量道:“王妃,這竹人兒是我準備送給成家小公子的心愛之物,你看,是不是,能不能......”
“不能!”女人的語氣堅定,隱隱含著不快,揚了揚手中的竹人,將竹人兒底下淡藍色的劍刃碎片展示給眾人,無比篤定道:“這東西數年前就是我的,現在只是物歸原主。”
好一個“物歸原主”,魏知行靜默的看著地上剛剛被丫鬟打碎的茶碗,瓷碗片還是原來那個瓷碗片,只是,它己不再是茶碗;這劍刃碎片也還是原來的那個碎片,只是它,也己不再是劍刃。它就是它,別有心裁少女手下的兩隻會打架的小人兒,一個是他,一個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