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這才仔細看少女的手腕,先前以為是烏木的鐲子,卻哪裡是鐲子,分明是數不清的香印子,圈成了整整一手腕,遠處乍一看像女子手腕上黑色的鐲子,近看卻又像是數不清的螞蟻同時咬噬手腕,讓人頓生一種恐懼與悚然。
見明月眼裡的疼惜之色,少女的臉色緩了一緩,輕輕從桌邊站了起來,未發一言,先褪去了外面一層薄紗,餘下裡面翠綠色的低胸綢衣,綢衣做得分外合體,襯得身形玲瓏有致,白晰的肉色若隱若現,越發的誘人。
翠兒已經伸手去解綢衣的繩結,明月忍不住咳了一聲,開門見山道:“我不是恩客,我是松兒的親姐姐。”
翠兒本來要解繩結的手凝滯在那裡,怔了幾瞬,眼淚頓時如斷了線的珠子掉了下來,嗚咽道:“翠兒,還好嗎?歡喜呢?被我爹賣到哪兒了?我娘還挨不捱打?奶奶的病好了沒有.......”
明月拉著焦灼的翠兒坐了下來,搖搖頭道:“她們近況我並不知道,我只知道幾天前分手時,你們全家,連同雞、豬,甚至牆角里的耗崽子,都被你爹抓出來賣了,不幸中的萬幸是,你奶奶留給了你爹,你娘被你姑夫領了回去,歡喜給一個京城來的貴人當了丫鬟,松兒被我買了回去。”
翠兒哽咽了半天,抽噎著身子道:“多謝你來告訴我這個訊息,也謝謝你好好照顧松兒,我娘和松兒安然無恙,我就安心了。”
明月嘆了一口氣,古人說過,人生不如意事之十之八九,翠兒是,自己亦是,只不過與她們比起來,自己還算幸運,有疼自己的孃親和姐妹,雖偶有兇險皆能化險為夷。
明月輕拍著翠兒的心背,堅定道:“翠兒,松兒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幾次求我將你贖回去,你可願意跟我離開這倚門賣笑的地方,去過鄉間的苦日子?”
翠兒驚喜的看著明月,手哆嗦得如同被冷風吹過般,激動道:“你,你說的是真的,你,你願意將我贖回去......”
激動之餘,翠兒卻推開了明月的手,耷拉著小臉,無比沮喪道:“我不願意。葛老爺願意出五十兩銀子贖我當外室,老鴇子那個老虔婆拼命將價抬到七十兩,葛老爺正在考慮之中,已經兩天了還沒有資訊。所以,依老虔婆貪婪的個性,原價二十兩將我買回去是萬萬不可能的。況且,我已經是任人採擷的殘花敗柳,傾家當產將我贖回去不值當,有這些銀子,不如將來送松兒去讀詩書,好光宗耀祖。”
說完翠兒才驀然想起,明月是松兒的親姐姐,松兒被買了回去,自然認祖歸宗,即使耀祖,榮耀的也不再是許家了。
明月喉嚨突然就哽咽住了,二人雖然都是松兒的姐姐,自己卻不及翠兒,自己可以為松兒拼命相救,卻做不到如翠兒般忍辱負重,得姐如此,是松兒之幸,亦是自己之幸。
明月從籃子裡拿出七十兩銀子,整整齊齊擺放在桌案之上,拉起翠兒的手就向外走去,剛至樓梯處,被老鴇和一個火紅色衣裳的豔麗女子堵了個正著。
老鴇子擼起胳膊,伸手擋住了大半個樓梯過道,如一隻母夜叉橫掃千鈞般道:“翠兒,這是咋的了?看中了小白臉要私奔怎的?可曾問過我知曉?”
明月輕哧了一聲,指著樓上的房間方向道:“七十兩,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若是同意,皆大歡喜,若是不同意,李捕頭是小的親戚,你看著辦。”
老鴇可不相信明月的胡謅,向紅衣女子使了個眼色,紅衣女子傲嬌的進了屋子,雙手捧出了七個銀元寶,詫得老鴇半天沒有合上嘴。
紅衣女子不以為然的斜眯了一眼明月,狀似好心的相勸翠兒道:“小丫頭,姐妹一場,別怪姐姐沒提醒你,在這裡,陪得爺們們高興了,一個晚上就能掙來農家一年的嚼口,吃的是上好白米,穿的是上等綾羅,這要是回去過苦日子,怕是沒兩天你就得自己求媽媽回來,到那時,當年發誓與你雙宿雙梄的恩客們,已經嚐到了新雛兒,哪還輪到你吃回頭草?”
翠兒被說得臉色忽白忽紅,好不精彩,明月生怕翠兒後了悔,用手緊緊拉住翠兒的手心,漸漸就滲了汗了。
明月亦緊緊拉住明月的手,堅定的對紅衣女子道:“紅芍姐,人無千般好,花無百日紅。就如同姐姐,為姐姐爭風吃醋的富家公子數不勝數,討姐姐歡心的詩詞豔曲層出不窮,送的金銀細軟如流水般,可是,親人相背,情人相偽,友人相斥,每天還要耿耿於懷的扮演和噁心那謝知春,紅芍姐,你,真的開懷嗎?”
紅芍臉色通紅,不知道如何反駁翠兒,至於翠兒說得對不對,開懷不開懷,怕是隻有她一人知曉了。